《燃燒》海報
《燃燒》是一部於2018年上映的韓國電影,由導演李滄東編劇及指導,劉亞仁、全鍾瑞、史蒂文·元主演。劇本改編自日本作家村上春樹收錄於短篇小説集《螢·燒穀倉及其他短篇》中的《燒穀倉》。影片於2018年5月18日在戛納國際電影節首映後斬獲國際影評人協會獎(FIPRESCI)以及戛納電影節有史以來的最高評分。
《燃燒》劇照/ 劉亞仁飾演的鐘秀
《燃燒》是對村上春樹的原著的本土化改編。片中由劉亞仁飾演的鐘秀是個夢想成為作家的年輕人,平日裏他靠打工來維持生計。在一次做兼職時他偶然遇見了小時候的鄰居海美,工作結束後他們相約一起去吃晚飯。海美告訴鍾秀她正在打工存錢計劃去非洲旅行,並拜託鍾秀在她旅行期間去她家餵養她的貓。海美不在的日子裏,鍾秀時時刻刻都在想着她,他很高興海美出現在了他平淡的日子裏,但當他終於等到海美從非洲回來時,她卻向他介紹了在旅途中認識的男友Ben。
鍾秀看到Ben就知道自己輸了,這個男人長着一張乾淨的臉,開着保時捷,住在市區的高級公寓裏,用海美的話來説,Ben就是韓國的蓋茨比,是那種最近在大都市裏常見的一類年輕人,他們謎一樣的富有,卻沒人知道他們到底在做什麼。鍾秀深深的愛着海美,富人Ben卻對鍾秀的生活充滿好奇,經常在與海美約會時要帶着鍾秀一起。在這個三角關係裏,每個人似乎都隱藏着某些黑暗的秘密,隨着影片劇情的發展,這些秘密漸漸浮出水面。
《燃燒》劇照
觀眾觀看《燃燒》時需要全情投入。導演在影片中非常細緻的刻畫了三個主人公以及他們所生存的空間。影片的攝像是韓國著名攝像師洪坰杓(《雪國列車》《哭聲》《寄生蟲》),片中每一個畫面都反映着韓國社會的百態,即使是由手持攝像機拍攝的幾幕晃動的場景也完全是視覺的盛宴。大城市的狹窄與邊境城市坡州的開放景觀交替出現,這種鮮明的對比暗含着影片想要和觀眾討論的主題:貧窮與富有、自由與囚禁、存在與虛無。
Ben的富有是鍾秀和海美無法想象的,他們的家在南北朝鮮三八線附近的市郊,那裏成天可以聽到北韓專門放給南韓聽的宣傳廣播。從山坡上望去,寬闊的土地上並不是整齊的麥田或綠色的植被,而是一片片塑料大棚。Ben卻偏偏對這些大棚感興趣,他告訴鍾秀,他平日裏的愛好就是放火燒塑料大棚。這種階層相差巨大的兩類人的接觸與互動是李滄東很多電影的主題。在《燃燒》中,這種人和人之間的差異又一次被精準地表現了出來。塑料大棚是鍾秀和海美家鄉人維持生計的來源,然而對於Ben來説,燒燬這些他口中破爛又醜陋的塑料僅僅是他生活中的一種消遣。
《燃燒》劇照/鍾秀與Ben
由於同是對韓國社會階層差異的刻畫,《燃燒》時常會拿來與奉俊昊導演的《寄生蟲》做對比。寫小説出身的李滄東與韓國其他導演的區別可能在於他更關注電影文本和影片的文學性,擅用象徵和比喻。除了燒塑料大棚外,像海美這種單純美好的窮人家女孩也是Ben消遣的對象。作為一部懸疑類劇情片,影片發展的主線是兩個謎題,觀眾要做的就是隨着劇情的發展慢慢去解謎。Ben燒塑料大棚是第一個謎,他告訴鍾秀他最近剛好看中了鍾秀家附近的一個大棚,準備找時間來燒,聽到這話的鐘秀每天跑幾公里去檢查家附近的每個大棚。第二個謎是與Ben交往後突然下落不明的海美。這兩個謎在貧窮和富有這個主題下暗示着一種窮人的燃燒,是在政治和社會力量不對等的鬥爭中窮人努力的燃燒,而富人則是觀看着窮人努力的火焰來娛樂自己。
《燃燒》中的主人公鍾秀是個夢想成為作家的年輕人,但他卻被囚禁在貧窮的生活中,他需要每天打工來維持生計的同時還要照看入獄的父親擁有的唯一財產—一頭牛。他日復一日的打工、喂牛,創作的思路也被囚禁在這暗無天日的生活裏。直到他遇見海美,海美是自由的,她打工不是為了活着而是為了去看看非洲。她實現了她的夢想,但卻最終被囚禁在Ben給她搭建的愛情牢籠裏。Ben有無盡的財產,經濟上的自由使他可以任性地玩弄社會底層的人們,但他卻被囚禁在擁有了一切後的空虛裏無法逃離。
《燃燒》劇照/海美
由於影片中的兩個謎自始至終都沒有被解答,這就給了觀眾對故事更為廣闊的想象空間。這些無法解答的迷惑使觀眾在觀看影片時常常分不清真實與幻覺,這種觀感其實是導演的有意而為之,是一種對現實與創作性虛構的呈現。李滄東的電影都很關注電影作為媒介和現實生活的關係,從這個層面再來看《燃燒》,似乎可以理解為是一種虛構中的虛構。從故事的某個節點開始,影片講述的不再是三個主人公之間的現實故事,而是作家鍾秀正在創作的故事,他遇到海美后有了靈感,終於突破囚禁他的牢籠開始了他的創作,Ben和海美則是他作品中的主人公。在這種解讀中,鍾秀並沒有被貧窮的生活所囚禁,而是擁有思考的自由與創作的自由,這也是李滄東對創作和現實生活的關係的一種影射和探討:創作的自由有多少是來自生活的自由?生活的困境在何種程度上影響創作?
電影中所有無解的謎團最終引向的是對存在與虛無的討論,更具體地説,是對當下社會中年輕人的存在與虛無這兩種狀態的反映。這種深刻的思考暗藏在影片的每一處細節裏。海美在片中曾空手向鍾秀表演過一段剝橘子皮的啞劇,她向鍾秀解釋到,演好這種無實物的啞劇重要的“不是想象着橘子在那裏,而是要忘記它不在那裏。” 這就像當下社會里年輕的一代,分明存在,分明在努力燃燒證明自己的存在,但又彷彿並不存在。這種時代的絕望與無力感正是李滄東想要通過這部電影和觀眾共同討論的。
在面對存在與虛無的困境這一主題時,我更偏向於將影片中“燃燒”這個意向理解成是當下年輕人所特有的慾望和憤怒。是年輕人對生活的、對事業的、對愛情的、對社會的慾望在燃燒,是年輕人遇到社會不公正和不公平時的怒火在燃燒,這種燃燒應該是積極的,是充滿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