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北京市公安局昌平分局通報稱,演員王某某在京長期租用的車輛上被人安裝了定位裝置。嫌疑人李某(女,25歲)、張某某(女,24歲)系該演員粉絲,為了達到“追星”目的,在該車上非法安裝了定位裝置,掌握相關行程信息後利用網絡社交平台炫耀,並曾售賣牟利。兩人被依法刑事拘留。
吳曦已經兩年沒有登錄那個她曾經每五分鐘就要刷新的微博號了。
那是她對“愛豆”——一位男演員——傾注了最濃烈的愛的地方。感情最熾熱的時候,她精挑細選的好友有上百人,在個人主頁隨便發一句吐槽,都能引來上萬次的閲讀量——雖然那個賬號明面上的粉絲只有600多個。
不過,能關注她的,都是被她仔細篩查過微博主頁的“同擔”(喜歡同一個愛豆的粉絲)。如果發現對方沒有發佈過與自己的愛豆相關的內容,她會手動移除。
但現在,“脱粉”後的吳曦已經懶得再看那個號還剩下多少關注者。她甚至想不起密碼了,儘管她當初為了打榜(幫愛豆增加數據以獲得更好排名)送花,專門花錢充了微博會員,2021年11月才到期。她的熱情比會員更早過期。
“更多愛”給自家,並憎恨對家
2016年高考後,吳曦通過微博,第一次接觸到“飯圈”。
她並不是“初戀追星”。小學時,她追過一個韓國男團,“那時候什麼都不懂,就看看帖子,也沒錢買專輯,又看不懂如何去做數據。”
邁過高考的門檻,追星這件事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吳曦不再是每週只有半小時上網時間的苦哈哈高中生,也不再是零花錢被父母嚴格控制的小孩,更加寬裕的時間和生活費,讓她終於可以“喜歡一個人併為他做點什麼”。
“當時,總想着為愛意表達尋找一個出口。”吳曦形容,高考完,她閒下來,處於“信息飢渴”狀態,在一切能找到的網絡平台上搜索愛豆的資訊。在微博,吳曦第一次點入“超級話題”的界面。
吳曦誤入的是當下飯圈的最大根據地,也是很多人追星的起點。粉絲可以在此發帖、互動以提升經驗值。粉絲的活躍程度會影響明星超話的排名,繼而直觀地反映明星的網絡熱度。超話設有管理員,即大小“主持人”,他們可以將優秀的帖子標為精華帖,也可以屏蔽自己認為不合適的帖子。依託超話,粉絲迅速團結在一起,新粉找到組織,老粉輸出“價值”,形成一個密閉的、有自主運作規則的小型社會。
在超話,吳曦第一次知道數據是可以“做”出來的。一條微博,粉絲轉發5遍,按照當時微博明星勢力榜的積分規則,就相當於有5個人和愛豆互動。前幾年,註冊微博小號很簡單,只要粉絲願意,就可以無限“分裂”,製造出十萬、百萬轉發量的假象。
做這些的粉絲被稱為“數據粉”。新浪微博、百度貼吧、微信尋藝榜單……互聯網公司的不同平台上,粉絲為愛豆付出時間和金錢,由此轉換成“愛豆的底氣”。
吳曦還記得帶頭打榜的博主,言辭懇切地在超話裏頻頻發博,“數據是一切的底氣!我們一直沒有掉榜過!”
“燃起來了!”吳曦形容那一刻的感受。當時的她並不知道,做數據幾乎是每一個新人進入飯圈的必由之路。“數據粉”的動員話術大同小異——先是強調數據的重要,再感慨愛豆的努力,最後歸結於“粉絲不能拖愛豆後腿”。替換一下愛豆的名字,這套話術邏輯適用於每一個催數據的數據粉。
催集資的話術也大抵相同。曾追過綜藝節目《青春有你3》的餘悦回憶,粉絲羣內往往有“大粉”和“職業粉絲”帶節奏,想着法子煽動小粉絲傾注“更多愛”給自家藝人,並憎恨對家(和所在粉羣有明顯過節的其他粉羣),組織網絡罵戰;藉助粉絲社區平台“桃叭”App集資“打投”(為自家愛豆投票)。
“比如,大粉會説,打投一次只需要一杯奶茶錢,為什麼不能少喝一杯奶茶,用這些錢來支持自家愛豆?”餘悦對中青報·中青網記者説,但這類打投活動總是隨着和對家的battle(競爭)越陷越深。
在被餘悦形容為“瘋狂”的一次battle中,她的愛豆粉絲羣一晚集資了至少350萬元用於購買“奶卡”——節目贊助商在每箱牛奶飲料中附的投票卡,為了支持愛豆,粉絲購買大量飲料,投票後將飲料倒掉。因為“倒奶”事件,北京市廣播電視局叫停了這檔網絡綜藝。
如今,在桃叭App上,還能看到當晚7個集資鏈接,只是隱去了每個鏈接至少50萬元目標的籌款金額。
“當天的集資大概從晚上6點開始,持續到夜裏12點。在微博的粉絲羣裏,大粉會給粉絲髮通往桃叭App的交易鏈接,點擊即可下單支付,每單幾十元。大粉要求大家在1小時內籌到一定數額的款項,這叫做‘插旗’。App上實時顯示着自家和對家粉絲羣籌款數額,眼看對家的數額即將超過我們,氣氛馬上緊張起來,大家在大粉的號召下熱血沸騰、再次打錢。如此循環往復。”餘悦説。
桃叭App是上海飯圈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的產品,開屏頁寫着“做最聚合的粉絲社區平台”宣傳語,功能包括提供籌集活動經費、應援資源等平台,向粉絲售賣明星周邊產品,提供二手交易、公益捐贈渠道等。
今年,中央網信辦開展了飯圈亂象專項整治行動。8月9日,桃叭App發佈公告稱,為積極響應整治活動,已展開自查,並將對未成年人蔘與應援行為作出更嚴格的監督。8月13日,這家公司在App上發佈“業務調整公告”,稱堅決支持理性追星,即日起關閉經費眾籌、應援資源、二手周邊的交易通道,並在3個工作日內處理完成所有粉絲站的款項問題,在7個工作日內陸續下線涉及的功能版塊,還將追查“跑路站長”。
跑路站長,是那些籌集資金後攜款逃跑的大粉。作為普通粉絲,餘悦買過抱枕、小夜燈等藝人周邊產品,價格兩三百元,她認為質量很差,都是大粉找人制作售賣的。此外,藝人的粉絲後援會要寫文案、拍照、修圖、做視頻,他們做這些,不會都是“用愛發電”,有些款項也來自粉絲集資。
對普通粉絲來説,打榜投票,拿下某個目標,為愛豆爭取到某份應援資源,都是努力化為實際貢獻的明證。付出帶給吳曦滿足感,高考後整個暑假,她都在勤勤懇懇做數據,還加入了很多榜單的臨時衝刺羣,這些打榜任務需要短期內投入大量精力,往往是做一些新App的下載推廣,許諾的好處則是某塊應援大屏、某個App的開屏機會等。總之,一切“為了宣傳愛豆”。
大學入學那天,吳曦也在忙着做數據。路上,無論是和送自己入學的父母聊天,還是偶爾看窗外的風景,她都沒停過手指的動作。她不斷點贊、刷新、切號,完成當天的打榜任務。前後排名咬得很緊,她害怕某一刻自己走神了,點讚的速度慢了,其他明星的粉絲團就會超上來,給“哥哥”的那塊地鐵應援屏幕就會“飛走”。母親抱怨:“這一路上你幾乎沒抬過頭,你手到底在劃什麼啊,那麼快。”
那塊地鐵應援屏幕在上海,吳曦從沒親眼看過它。4年後,她去上海遊玩時,剛好路過那條街。那塊他們當年贏得過推廣位的地鐵站大屏又有了新的廣告,她沒看到有行人停下來細看屏幕上的臉。
粉絲的進階:要麼能花錢,要麼能耗時間
在飯圈做了2個月的“工蜂”,吳曦開始不滿足於只做一個底層“散粉”。飯圈很大,各路“神仙”聚集,有人會畫畫,有人能剪視頻,有人出口成章誇愛豆,有人妙語連珠罵對家,她淹沒在龐大的羣體裏。她在超話裏發些自己原創的關於愛豆的內容,但帖子很快就沉掉,只有零星的評論和點贊。
吳曦自認是一個表達欲很旺盛的人,她想要交流,想要“被看見”。“但要想成為有點影響力的、能被看到的粉,要麼能花錢,要麼能耗時間。”吳曦説。
大學生每月生活費有限,勤工助學崗的補助也就800元,要想當被看到的“富婆粉”,這點錢差得太遠。吳曦想要靠近飯圈的更核心地帶,除了“做數據”,還要會去對外人“安利”愛豆,去“反黑”,做到“一手拿鮮花,一手拿槍”。
“賣安利”,就是要把愛豆的作品推薦出去,讓更多人看到愛豆的“神仙演技”,要去豆瓣“養號”、在小組發帖;看到營銷號發的內容,要搶熱評,讓路人在評論區翻過三四屏卻一句對愛豆不利的話都見不着,俗稱“屠”了熱評。
反黑的初級階段是“廣場巡邏”——“就是搜一切他相關的稱呼,包括大名、暱稱和黑稱”,找到散佈自己愛豆“黑料”“洗腦包”的帖子,做好舉報鏈接發給反黑組,反黑組每晚定時發佈總結微博,要求粉絲統一舉報,打卡記錄;更高級一點,要去豆瓣小組、貼吧等常駐,高頻率刷新首頁;看到和愛豆相關的帖子,第一時間進去回覆點贊好帖、澄清差評,以改變討論走向,也稱“控樓”。要是控不住,及時向舉報小組或論壇管理員舉報,等待刪帖。
“反黑”也有門道。憑藉做數據的記錄、購買愛豆代言產品的“氪金”記錄和一些影評,吳曦順利進入了核心的反黑組。管理員告訴她,某個論壇的管理員“不做人”,是“黑子大本營”,自家的黑帖很難通過“舉報”的方式被刪掉。在這個論壇裏,一旦看到和愛豆相關的帖,除了要第一時間舉報,還要在“前排”放一些對家的黑料,以更快實現刪帖的目的。
吳曦不太理解為什麼不能允許正常討論的存在,但轉念一想,管理員是多年老粉,有經驗,懂論壇,她説的方式一定更有利於愛豆。這套流程吳曦學得很快,她幾乎一直開着相關論壇的網頁,一旦發現相關帖子,就立刻衝進去,把討論“歪”成粉絲罵戰,然後順利等到刪帖。
每努力讓一個帖子刪掉,她就會在備忘錄裏做一次記錄,最多的時候,她一天記下了快100條,這證明她已成為反黑組的中堅力量。
蹲守論壇時,吳曦對不同明星的“黑料”“黑稱”越來越熟悉,她的微博風格也從早期只會傻乎乎地對愛豆表達喜歡,變成一邊花樣百出找角度誇愛豆,另一邊對各個對家演員甩黑料、評頭論足的樣子。“效果很好。”吳曦承認,和之前安安靜靜做數據粉相比,來關注她的人明顯變多了,有大粉回粉了她,她的微博開始有好幾百甚至上千次的轉發評論。
她不再是飯圈一個透明的影子,而是可以參與組織電影包場、分發推廣物料等更核心的活動。
更直觀的好處是,因為在飯圈的活躍,她拿到了一次愛豆現場活動的粉絲票,是飯圈另外一個成員看到她的努力,讓給她的。
“這才是最‘上頭’的時候,因為我很強烈地感覺到,自己被接納、被認可了,屬於這個小社會了。”吳曦刷微博、論壇的時間幾乎上升到一分鐘一次。一堂2小時的課結束,她經常想不起任何聽課內容,電腦筆記上的光標還孤單地閃着,手機上的刪帖記錄已經記下了十來條,不同角度的愛豆照片也變着法子轉了十來條,每句的誇讚方式都不重樣。
她大一期末考試前,剛好趕上自家飯圈和一個與愛豆早已有摩擦的演員的粉絲吵架,她在期末周的關頭奮戰了大半天。下午是一門考試,在被收走手機前,她還在微博上罵那位演員,以“讓對方的黑料條鋪滿他的實時搜索結果”。
那門考試課程,是《思想道德基礎與法律修養》。
所謂“叢林法則”,也會作用到自己身上
吳曦第一次對飯圈的生存法則產生動搖,是在自己的愛豆被曝出和同劇女演員的緋聞,雙方粉絲大吵一架的時候。有人找到對手戲女演員的“黑料”包,發微博@那位演員,想要讓每個實時搜索這位演員的路人,都能看到她“不堪”的往事——女演員早年在錄製搞笑綜藝時被要求脱下內衣的截圖,成為她“不檢點”的“鐵證”。
出於對同性的微妙共情,吳曦第一次在這種行為裏感到不適。
“之前我們發的黑料,沒有這麼直接的羞辱。”她補充説,“也可能因為之前的對家都是男的。”
這一次,她沒有再去做衝鋒陷陣的那一個,只是禮節性地給幾個“大粉”的微博點了贊,也沒有再就此事發表一些“妙語連珠”的挖苦嘲諷。她在微博上説:“我一直不喜歡這位女星,但我看到她在綜藝上無可奈何裝瘋賣傻之舉被當成‘蕩婦羞辱’的素材,我竟然感到有一絲悲哀。”
發出1分鐘後,她猶豫了一下,把這條微博設置為“僅自己可見”。
她逐漸開始懷疑自己做得到底對不對。“立場真的能壓過一切嗎?”之前,“戰鬥粉”前輩教育她們,飯圈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好言好語和人解釋不但沒用,還會導致黑料的二次傳播,交流和溝通在飯圈行不通。
飯圈熱衷於吵架,儘管沒有贏家,也不可能達成共識。差別無非是微博廣場上被對家佔了幾條熱門帖,或拉黑了幾個ID、開除了幾個“粉籍”。
過去,吳曦“巡邏”微博時看到愛豆相關的負面言論,會立刻點開發言者的微博主頁,檢查此人是否為對家粉絲,如果此人發過相關內容,那立刻就可以轉發、辱罵,以此造成“震懾”。
“如果這位博主只是確實覺得自己的愛豆演技還有進步的空間呢?誇讚一個人,就意味着不能批評另外一個人?就意味着這種批評是完全出於私心,沒有任何可取之處嗎?”吳曦發現,自己內心知道正確答案。但她不能接受自己的愛豆有那麼多缺點。她説,付出的時間和精力讓愛豆在她心裏如“神”一般,如果承認他的不完美,那自己過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過了最瘋狂的“熱戀期”,愛豆也不再每時每刻都能帶給她新鮮感或衝擊感。吳曦實時追了他三部新劇,但是每一部都沒再出現過真正打動她的表演——儘管她寫了三篇長劇評,以及數不清的分集分段誇讚之語。
而她喜歡的那部舊電視劇,在飯圈中成了“唯粉”(只喜愛某個愛豆或角色的粉絲)和“劇粉”(喜歡整部電視劇的粉絲)的爭議焦點,“這種想法很幼稚,一個好的角色,怎麼可能脱離和他相關的人和事存在?唯粉的想法很可笑。”在一次飯圈罵戰中,吳曦公開表態。
這條微博讓有些粉絲對她很不滿。他們指控她“包藏二心”,或者“本質披皮”——表面上是某個人的粉絲,其實是黑粉。她所在的反黑羣羣主也來問她,“你是不是想給另外兩家洗白?”
吳曦越發覺得沒意思。飯圈像一個小型自治的組織,而組織內部的黨同伐異從來沒有停止過。過去她站在主流的一面,扮演着無形的權力“幫兇”,一旦脱離主流,當初她全盤習得的所謂“叢林法則”,也會作用到她自己身上。
她發現甚至有人開了個針對自己的黑號,在她的ID後接着“今天死了嗎”的後綴,這樣每次出現都會形成對她的一次詛咒。這個小號對她的每條微博評頭論足,甚至嘲諷她當時使用的小米手機是“廠妹標配”。
“我當時就覺得這一切太可笑了,但是還是捨不得我愛豆。”吳曦説,“脱粉很難是一瞬間的事,你會不斷‘仰卧起坐’(指脱粉後又重新喜歡上),直到某一根稻草壓下來。”
對吳曦來説,最後一根稻草來自愛豆的一部新電影。上映之前,她按照之前追星的流程,承攬了自己學校的影協推廣和包場物料製作工作,又搶了首映的票,以早早看到電影,及時寫影評,把片子的優點傳播出去。
但那部電影出乎意料地難看,讓她在電影院坐立難安。從首映禮回去的地鐵上,吳曦搜腸刮肚,勉強“包裝”了觀後感,發了影評。
“這條影評每多轉一條,我心裏就越彆扭,因為我知道,事實不是這樣的,我誇的是假的,我只是為了維繫愛豆的面子,也是為了維護我作為粉絲的人設。”吳曦甚至覺得這是一種“公開處刑”。到了她牽頭組織的包場時,她給每一個路人發放粉絲們集資購買的電影票,拜託他們寫影評,自己卻沒有再進電影院。
過去曾讓她興奮、讓她甘願付出全部業餘時間甚至有些耽誤學業的愛,終於成為了一種義務,一種慣性。
毫不意外的是,這部電影票房、口碑慘淡。飯圈內部也有點喪氣。作為一貫的發泄方式,“他們又開始罵老對家,當團建了”。這一次,吳曦發現自己徹底無法共情,也無法再憐惜愛豆了。“他是個演員,如果連誇他演的戲都讓我噁心,那我到底在喜歡什麼?”
不想再回到那種完全迷失自我、只繞着一個人轉的狀態了
吳曦換了新的微博號,在二手市場上以50元的價格賣掉了當初辛辛苦苦搶到的愛豆周邊產品,只和兩三個關係最緊密的飯圈朋友還保持聯繫。
偶爾,她會搜索一下當年那些熟悉的ID,有人已經註銷了賬號,也有人繼續用原賬號追着新的愛豆,並且順利吸到了更多的粉絲,還會推推小廣告,做點流量生意。
00後女生沈遙也註銷了追星時使用的微博賬號。“飯圈意見領袖的話語權太強了,他們總會左右小粉和路人的看法。”當沈遙把自己喜歡的一段偶像花絮視頻分享在粉絲羣裏時,大粉卻認為花絮裏偶像的形象不好,造型師惡意醜化偶像,於是引發了一場對造型師的口頭“討伐”。沈遙覺得,飯圈中大多數像她這樣的小粉很難得到被認同的快樂。
合肥的大學生衞夢星從2016年開始喜歡歌手吳亦凡,從“路人粉”到“付諸行動”,她因為吳亦凡喜歡上了説唱、賽車文化、外語,在高考填報志願時,毫不猶豫選擇了翻譯相關專業。
今年7月,看到網上一些有關吳亦凡涉嫌性侵女性的爆料,衞夢星感覺有些“不安”,她開始在超話裏找其他粉絲交流。大家一起尋找爆料中可能的漏洞,並且互相安慰。此前,她很少在網上和陌生人交流這些。
“那幾天,網上有辱人格的綽號、P圖、惡俗梗層出不窮,其實,我們作為粉絲,看到這些,心裏夾雜着憤怒和無奈,這也算對人的攻擊和網暴啊。”她説。
吳亦凡因涉嫌強姦罪,在北京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8月16日,“犯罪嫌疑人”吳亦凡被批准逮捕。
看到警方通報時,衞夢星又動搖了,她第一次想到了脱粉。以後半個多月裏,脱粉的念頭在她腦海裏過了一遍又一遍。“我不否認曾經追星的事實,也沒覺得難以啓齒,畢竟愛豆曾經鼓舞了我。真要完全脱粉,是個艱難的過程。”
8月16日晚,她更新了微博,只有三個字:“再見了。”
她終於“緩過了勁兒”,打心底裏覺得,追星已經變得不快樂了,有些變味了。“追星比較氪金,大學生在經濟沒獨立的情況下,要保持理智;在選偶像時,不能因‘粉絲濾鏡’而盲目,要抱有一份理性判斷。追星的重要原則之一,是讓自己變得更好。”衞夢星反思,追星只是生活中的“調味品”,自己接下來要好好完成學業,處理好現實中的人際關係,忘掉過去那一段“虛擬”的經歷。
一位追星10年的90後女生分析,年輕人之所以會脱粉,大多是因為愛豆的某些行為和自己的價值觀相違背,觸碰到了自己的道德底線,或是愛豆的言行和自己追星的目的“違和”了。還有人是因為年齡增長,壓力大、精力飽和,就自然而然脱粉。
相聲社團德雲社的粉絲李潔,有過一次被她形容為“噩夢”般的追星經歷。她得知德雲社成員在南京參加綜藝活動,決定去“追行程”。那天,從早晨8點等到晚上8點,在中午38℃高温下,她只看到了一位成員的背影。等待中,她刷微博超話,看到“德雲社成員在停車場”的消息,就在地形複雜的停車場裏繞了很多圈尋找,卻等來了“德雲社成員已經離開停車場”的消息。直到確認綜藝早已錄製結束,李潔和朋友站在南京的街頭,看着酒店門口散開的人羣,意識到“他們就是不想被我們看到”。
“頂着高温又跑又着急,那一刻覺得自己特別傻、非常暴躁。”她對記者回憶。
在飯圈,吳曦學會了剪輯視頻,多了組織活動、做運營推廣的經驗,也確實結識到了朋友。不過,作為一個脱粉者,她表示:“還是不想再回到那種完全迷失自我、只繞着一個人轉的狀態了。”
後來,吳曦陸陸續續也對幾位明星產生過欣賞,“但想説他們電影難看就可以直接説,再也不用想怎麼‘挽尊’了!”她大笑着説。
她又可以做一個挑剔的、難取悦的觀眾了。
(應受訪者要求,吳曦、餘悦、衞夢星、李潔、沈遙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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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閲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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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共青團中央維護青少年權益部、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佈的《2020年全國未成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研究報告》,對未成年人上網從事各類活動的比例進行過調查。其中,參加過投票、集資、打榜等粉絲應援活動的達到8%。初中生網民在網上參加粉絲應援活動的比例為各學歷段最高,達到11%。
實習生 林子璐 郭藝博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王海涵 魏其濛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21年08月18日 05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