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是中國歷史上帶着淚水的一年,但在此年,一位讓中國觀眾歡笑的人物誕生了。
這位叫嚴順開的孩子,從小生活在底層,早早揹負了大山一般的生存壓力。中學時候,他便蹬着自行車,載着200多斤重的豆漿沿街叫賣。
在街頭市井,他觀察到了人間百態,開始對錶演產生了興趣。
只是,不管哪個年代,外形都是招收演員硬指標,吊眉小眼,個頭不高的嚴順開,恰恰缺少一張漂亮皮囊。
他報考了無數學校和話劇團,都被無情地刷了下來。直到面試中央戲劇學院,雖然身高少一釐米,但慧眼識珠的表演系主任白鷹還是錄取了他。
在學校裏,嚴順開總能拿滿分,但囿於長相只能飾演各種小人物。也算因禍得福,在林林總總的配角中他找準了定位,一生都要演小人物。
畢業後,嚴順開進入上海滑稽劇團工作,成為了團裏的頂樑柱。
有一次單位納新,規定只收15~20歲的年輕人。有一位差三個月到15歲的少年也來面試。
他表演完一段“媽媽買回一台彩色電視機”,嚴順開問他,“彩色電視機好不好看?”
少年回答,“很好看。”
“為什麼好看?”
“黑白分明。”
“彩色電視機怎麼會黑白分明呢?”
“那天正好放黑白電影。”
嚴順開被少年的機智逗樂了,當場破格錄取了他。
這位少年就是周立波。
多年前,嚴順開作為考生被破格錄取,當他成了前輩,如同自己的恩師白鷹一樣,也愛才惜才。
話説回來,滑稽戲雖然在上海很火爆,但在外地受眾有限,嚴順開那時在全國也聲名不顯。
直到1981年,他才成為中國觀眾所熟知的“喜劇之王”。那年他第一次拍電影,飾演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角色——《阿Q正傳》裏的主角阿Q。
魯迅曾在1930年説過,“《阿Q正傳》實無改編劇本及電影的要素,因為一上舞台,將只剩了滑稽,其中情景,中國此刻的‘明星’是無法表現的。”
但半個世紀之後,嚴順開挑戰了這個難度5顆星的角色。
他頭戴烏氈帽,披着破坎肩,形象上和阿Q就非常靠近。而在電影裏,嚴順開表現出阿Q的荒唐可笑,更注重塑造“哀其不幸”的靈魂,使得魯迅筆下的這位悲劇人物栩栩如生,成為中國電影史上的經典角色。
憑藉着《阿Q正傳》,嚴順開獲得了第6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男主男演員獎,並且在第二屆瑞士國際喜劇電影藝術節上,榮膺“卓別林金枴杖”獎,他也是中國唯一的該獎項獲得者。
不過,嚴順開沒想到自己會得獎,不到現場而是去了蘇州拍戲,還是一位出租車司機告訴了他這個好消息。
第二年,他應邀去瑞士當電影節評委,並得到卓別林邀請,成為第一位到卓別林家做客的中國男演員。
1983年,剛從瑞士載譽歸來的嚴順開登上了春晚舞台。那是央視第1次舉辦春晚,嚴順開一口氣表演了《彈鋼琴》、《阿Q的獨白》、《逛廠甸》三個節目。
其中的《阿Q的獨白》,是春晚首次出現“小品”的表演形式,後來“小品”成為春晚的主菜,成就了趙本山、馮鞏等一票大咖。
而在《彈鋼琴》節目中,嚴順開對着空氣空彈了7分鐘,全程沒有一句台詞。結束之後,掌聲響徹大廳,持續了一分多鐘。
後來,嚴順開接連上春晚,為全國觀眾奉獻了《張三其人》、《愛父如愛子》、《講故事》等精彩小品。
在舞台下,嚴順開為演好這些節目,每天排練到凌晨三四點。有一次,他不慎從椅子上摔下來,簡單包紮了傷口就繼續演。
除了演出小品之外,嚴順開堅持拍攝影視劇,有《女局長的男朋友》、《大宋提刑官》、《阿譚內傳》等作品。
他熱愛表演,就算年到古稀都停不下來。
2009年,嚴順開作為男一號出演《我的醜爹》,在這部電影裏他要下海撿垃圾,還要長時間浸泡在冰冷的海水裏,辛苦程度讓年輕人都吃不消。
已經72歲的嚴順開,整個拍戲過程中堅持不找替身。完成拍攝之後,嚴順開回到上海,突發腦中風住院,半邊身體癱瘓,連吃飯也要打碎了才能嚥下去。
從那時起一直到2017年,嚴順開在病房裏一躺就是8年。
他人生最後一次生日,學生曹雄過去賀壽。當看到滿頭雪發,瘦骨嶙峋的老師孤零零躺在病牀上,曹雄眼眶瞬間紅了。他發了一則微博,“今年6月6日是嚴順開老師80大壽,我在醫院待了一上午,沒有人來關心他,悲哀!”
後來,嚴順開太太接受採訪,説“單位的人也就一年來一兩次”,言語間飽含心酸和無奈。
2017年10月16日,嚴順開在深秋的蕭索中永遠閉上了眼睛。
他去世的消息,沒有引起太多關注。
有人感慨,“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去世,微博轉發、留言次數不過千。”而某個女作家,弄混了嚴順開和遊本昌,“深情”致哀,“濟公一路走好。”
也許,對年輕一代而言,嚴順開只是一張叫不出名字的熟面孔,而那些從黑白電視時代走過來的許多人,對於嚴順開的印象,和歡暢的笑聲有關,和最值得珍藏的記憶有關。他是“小人物”,演繹着大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