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看多了電影中的甜膩愛情後,就會開始覺得所有剎那間的觸電為俗套情節。
我們不再相信愛情中的純粹因子,我們開始嘲諷所有的純愛影片。對過往歲月的流金記憶,我們也只能在《情書》、《泰坦尼克號》這類老片中尋找了。
此類新片,則被我們嗤之以鼻,很難相信這其中的真情實意。
於是德國電影《夢工廠》,似乎並不指望我們會相信它的這段曠世之戀。相反,它用一種數重虛擬的夢境,讓我們進入那讓人難以相信的幻境,去感受這夢工廠製造出的愛情糖包。
本文有劇透。
1
故事發生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德國統一前的東德。
男主角艾米爾本是部隊中的一名士兵,因為酷愛電影,所以便來到位於巴伯斯貝格的DEFA電影公司,跟隨他的哥哥亞力克斯在電影廠找份活計。這和現在無數的“橫漂”沒有太大區別,看爾冬升的電影《我是路人甲》,便能深有體會。
然而,艾米爾剛一到電影廠,便接連闖禍。
他先是手臂搭着馬屁股,讓白馬大受驚嚇,進而釀成了一場火災,毀了整個外景道具。
之後,哥哥交代了他一樁輕巧的活計,讓他看好鵝羣。
艾米爾倒好,直接把鵝羣帶到劇組裏面,弄得場面混亂不堪。
當然,他之所以如此心不在焉不着調,和一個姑娘有着莫大的關係,這便是女主角米露,一個法國當紅女星身邊的舞蹈替身。
自從艾米爾在片場對米露一見鍾情,便發動了猛烈的攻勢。
親吻。
表白。
約會。
只要能夠和米露見面搭腔,他從不放過任何機會。
可人算不如天算。正當兩人的感情逐漸升温,約好第二天見面時,東德突然決定築起柏林牆,禁止兩邊人員往來。
米露由於所住的賓館在西德區域,便沒辦法赴約,加上當時東德和西德之間的電話通訊全部中斷,艾米爾和米露的這段熱戀貌似只能就此告吹。
不過,即使是大時代的洪流,也沒辦法斬斷艾米爾對米露的情絲。
艾米爾借一個機會混入了電影廠某創意總監的辦公室,利用假身份,當上了領導。而他的計劃,則是通過一部電影拍攝項目,讓那位法國女星再次回到東德拍攝電影,只要她一擔任女主角,自然會攜帶米露這位舞蹈替身。
這樣,艾米爾便可以和米露再續前緣。
正當計劃順利進行時,艾米爾卻得知,米露已經和一位法國男星成為情侶,而他則淪為了第三者。
故事或許就此應該畫下句號。然而艾米爾對米露的愛並沒有因此湮滅,他深知米露的志向,打算不惜一切代價,讓米露擺脱舞蹈替身的牢籠,在大銀幕上展現她魅力四射的舞姿。
而艾米爾所做的這一切,也最終令米露決定留在東德,與他長相廝守。
2
正如本文開頭所説,這是一部極度浪漫的愛情電影,片中諸多情節的設計,甚至讓你不敢相信這都是真的。
的確,《夢工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以信史的筆調講述艾米爾和米露兩人之間的戀愛睏境,而是用各種夢幻元素賦予其童話質感。
影片伊始,老年艾米爾,看到孫子因為沒和喜歡的女孩表白,並且此後很難再見時,他才和不過幾歲的孫子,説起了自己的這段戀愛往事。
浪漫愛情故事的講述,是《夢工廠》的第一重造夢結構。就像艾米爾的孫子發出的疑問一樣,我們其實無法相信這個故事是否真實,它更像是一位祖父為了給孫子打氣,而編織出的善意謊言一樣。
等到故事展開之後,第二重造夢結構立馬出現:DEFA電影公司成為艾米爾和米露這對完美情人的愛情夢工廠。此時,兩人之間的愛情,萌芽於電影廠的夢幻之中,兩者交相輝映,搖曳生姿。
此處的兩個鏡頭,完美的表現了這一點。在艾米爾剛進入電影廠時,他滿心雀躍,充滿好奇,此處為長鏡頭的旋轉跟拍,一邊捕捉艾米爾的神態,一邊向觀眾展示電影廠裏的夢幻置景。
緊接着,在一台燦爛耀眼的燈光下,升格鏡頭隨着艾米爾的目光,逐漸聚焦於米露梨花帶雨的臉龐上。
於是,電影廠的夢幻,與愛情的曼妙反應形成了一對孿生子。
等到艾米爾開拍有關埃及豔后題材的電影時,歷史的縹緲感,與米露、艾米爾之間若即若離的追逐,再次讓我們感受到,夢幻對於現實的扭曲力量。
這便是第三重造夢結構。
這種再造的幻境,在米露那最後的舞蹈中化成了愛情、歷史和電影三重語境的疊加。隱藏的戀愛、妖嬈的歷史和迷人的電影,成為了類似馬丁·斯科塞斯在《雨果》中實現的感染力。
由此,“元電影”這一設定,讓本片在觸碰愛情的同時,也在懷念電影拍攝時的激情。
為什麼這部“盡是套路”的愛情片,能在豆瓣拿到7.7的不俗分數?或許就是這三重夢境帶來的極致浪漫。
正如很多網友所説,雖然知道這部電影的劇情很爛俗,但它的每一個節奏,都能抓住我們內心最為輕盈的跳動。踩點無比準確。
回顧同樣是愛情片的《泰坦尼克號》,同樣的三角戀、同樣的一見鍾情,這部影史傑作至今仍成為無數人的愛情經典。
為什麼?
那艘巨輪的起航和沉沒,才是鑄就這段曠世奇戀的根源。只是在《夢工廠》中,那艘夢幻般的巨輪,換成了夢幻本身的代名詞“電影廠”。
3
張愛玲在《傾城之戀》中,形容白流蘇和範柳原之間的愛情為:一座城市的崩塌,才成全了兩個人之間的愛情。
自然,《夢工廠》中艾米爾和米露之間的愛情,並不是由於德國的分裂才得以促成,但這種大時代夾縫中的愛情,卻顯示出同樣的殘酷和沉重。
1990年,柏林牆被推倒。2019年,《夢工廠》這部以柏林牆的築起,作為愛情題材的電影誕生。30年了,一道柏林牆,曾經是多少德國人心中的隱痛。
儘管,《夢工廠》這部電影充滿着極致的浪漫,但面對歷史抉擇時,它依舊沒有遮蓋這種傷痕。
當米露面對抉擇時,一邊是身處法國巴黎這個自由浪漫的城市,一邊是困頓於東德這個諸多拘束的國家,兩種生存環境,將會書寫她截然不同的人生。
但米露最終選擇在東德的關卡口下車,奔向艾米爾的懷抱,她不再徘徊於兩種制度下的生存處境,而是順從內心,找尋實現自身價值的造夢之地。
而這種自由抉擇的意識,既不屬於60年代的東德,也不屬於西德,它屬於那段冷戰歷史中,也依然存在的浪漫胸懷。
也正因如此,《夢工廠》就像是一方包着刺的口香糖,香甜可口,但嚼到深處,依然刺痛,永遠警醒。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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