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人愛吃,吃,是過年的重頭戲。博山的年夜飯雖不是很奢華,但很講究。品種多,過去,從進入臘月,姥姥就開始忙年了。記得我們家最先做的是茶湯。把小米焗了,晾乾,在老石碾子上碾細。
我最不喜歡這樣的工作,一趟一趟枯燥的轉圈。一轉就是好幾個小時,頭暈的不行。想來好的東西都不是投機取巧就可以得到的,現在機器做出的茶湯,再也喝不出老石碾碾出來的味道了。
接下來就是一道道的地方菜,炸綠豆丸子,豆腐箱,春捲,卷尖,燒鍋,肉丸子,炒豆子,炒鹹菜,松魚,松肉,炒撇辣絲,醬肉,醬雞。甜品有年糕,甜飯。
雖是地方家常菜,看似簡單做起來卻很講究,也很麻煩,需要精心細作。比如,豆腐箱,這是博山的特色菜,先將豆腐切成方塊,然後炸至金黃,涼透,將一面切一刀,掀開,挖出裏面的豆腐,這樣一個豆腐的小箱子就做好了,然後,再將用肉,竹筍,木耳,豆腐炒好的餡子填進去,碼在盤子裏,吃的時候,要蒸透,再做湯.勾芡,澆在上面,點綴些青豆,青紅椒,酸甜鹹俱全,好吃的不得了。
時近年關,家家都熱火朝天的做着自己的拿手菜,人人都忙的不得了。忙年,忙年,這年忙的也許就是一種心情,一種心氣,一種對生活的熱愛。
年夜飯的重頭戲是酥魚鍋,在博山,酥魚鍋是最後做的,這道菜做好了,年也就忙完了。每一家都要做的,各家各味。
每到年關家家都飄着酥魚鍋的味道,這是一道需要功夫的菜,光用料就要準備好幾天,提前一天將所有的食材備好,該炸的炸,該煮的煮。
第二天一早,就將一個最大號的砂鍋放到爐火上慢慢熬煮,火小了添柴,火大了培火,慢慢將湯汁熬出,撇掉多餘的油脂,再經過一段時間收湯,傍晚時分,一鍋肉酥骨爛的酥魚鍋就做好了。然後鄰里街坊間會相互贈送,品嚐,評點,暖暖的人情味在一粥一菜間傳遞。
博山人對酥魚鍋是情有獨鍾的,它代表一種地域的文化,與鄉土的味道。即使遠在千里,一想起那鍋耗費時間精力的菜餚,一想起家裏老人坐在爐火前慢慢熬煮的守護,沒有哪個兒女能再安心於他鄉了。
小時候過年,還有一項記憶深刻的項目是“插火頭”,在院子的中央,籠一個火盆,三十晚上點燃,第二天傍晚才會熄滅。那時我問姥姥這是何意,她説,在除夕的夜裏會有一個大鳥從天空飛過,口裏含着災難,只要是黑暗的地方,它就會將災難,播散下來,而有火光的地方,它就會飛快的逃離。這當然是一種民間的傳説,我想這應是一種對新年,新生活,紅紅火火的美好期望吧。
總覺得小時候的年特別有“年”的味道,孩子多的人家,成家後散在全國各地,辛辛苦苦一年不管千里萬里,三十晚上是一定要回來的。
山區的年特別的冷,一家人團團圍坐,一邊吃着媽媽做的佳餚,一邊談笑這一年的經歷,傾訴對家人的惦念,感慨着如梭的歲月,天氣雖冷,親情卻是火一般的熱。
如此時窗外再飄一場大雪才是最應情應景的,漫山遍野銀裝素裹,新年的鞭炮落在潔白的雪地上,像是一朵朵凌寒綻放的梅花,紅的鮮豔,紅的耀眼,真真是一副美麗的團圓年畫。
初一早上,天不亮,拜年的隊伍就出發了,小孩子有小孩子的隊伍,大人有大人的隊伍,三五成羣,先拜本族的長輩,再拜街坊四鄰。現在想起來真是熱鬧,孩子們的口袋鼓鼓的,裝着各種糖果,吵嚷追逐。
大人們的笑臉紅紅的,談笑着未來一年的期許,老人們則看一堂兒孫繞膝,滿足的微笑,這便是人間最美的天倫之樂吧。人生一世,不求富貴聞達,不求聲名顯赫,只求個平安和諧,安順康寧。
正月裏的走親訪友是必不可少的節目,一輪輪的聚會,雖説疲憊,卻也是濃濃的親情傳遞,一一的拜訪中,感慨着歲月的蒼老,人情冷暖。
叔叔老了,眼神失去了青年時張揚的風采,阿姨倦了,窈窕的腰身已芳華不再,東鄰的姐姐添了兒女,西鄰的弟弟娶了新婦。你來我往間親情更深了,人情味更濃了。
雖説過了元宵節才算過完了年,大多數時候,過了初五,在外的孩子們便告別故土開始新的一年的奔忙,父母縱有萬般不捨,也只有將所有的語言與牽掛塞入孩子的行囊,自家做的菜餚,自己地裏的土特產,裹着親情的眷戀塞進沉甸甸的包裹。
走了,年終究要過完,走了,孩子終究是走出了大山,外面的天地很大,精彩的世界卻離博山很遠,這是一片厚重而深沉的土地,這裏有守候着爐火的爹孃,這裏有年少率真得玩伴,這裏有淳樸善良的鄉鄰,這裏有青澀甜蜜的初戀。
博山,是千萬個在外兒女根植的原鄉,博山,是年老後葉落的地方,只有家鄉才是靈魂的歸宿,只有家鄉才有我最濃的情殤。
來源:淄博二三事、張伯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