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嚴的大殿上,死一般沉寂,所有人屏氣凝神,注視着皇帝的一舉一動。僵持了許久,趙匡胤才慵懶地望了望跪在腳下的“美女戰俘”,開始問話。他想給花蕊夫人一個“下馬威”,希望孟昶的遺孀誠惶誠恐、心甘情願歸附到身邊來。皇帝開口就是一副弔民伐罪的腔調:你既是孟昶的枕邊人,就應該恪守婦道,母儀天下。為何倒行逆施,助紂為虐?為何塗炭生靈,弄得天怒人怨?你還做過哪些壞事?你到底居心何在?
宏偉的廊柱之間,迴盪着皇帝憤怒的吼聲。誰都清楚,這是一種殺人前兆。就看這個美人兒如何應對了。花蕊夫人可不是羞答答、怯生生的“嫩茬兒”,她曾在後蜀宮廷裏執掌權衡,什麼陣勢沒見過?想吹鬍子瞪眼就嚇哭她?恐怕宋朝皇帝找錯人了。更何況,故國淪喪,階下為囚,丈夫又稀裏糊塗地死了。對於她來説,生活不再是撒嬌使性、一切都由我做主,更沒有歌舞宴樂、眉目傳情……這條小命兒都攥在征服者手裏,活着,無非比死人多口氣。故國、親人,都沒了,花蕊夫人的天也就塌了。從此,她沒地兒去“俗”,更沒有地兒去“雅”了。她俊美的臉上,露出孤魂野鬼式的冷笑——死都不在話下,還在乎在大庭廣眾之下跟皇上頂嘴嗎?
花蕊夫人眼簾低垂,顏色哀惋,她再次借詩歌替自己辯解。話很短,不但摘清了自己,還把天下男人都罵遍了。詩曰:“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不卑不亢,有理有節——老爺們兒當家,憑什麼把彌天大罪都記在一個弱女子身上?陪伴君王,無非是照顧飲食起居。尋開心可以,花銀子可以,就是管不着外邊的軍國大事。什麼生靈塗炭、天怒人怨,你們跟我一個婦道人家説不着!這顆“硬釘子”直插在趙匡胤臉上。皇帝懂詩歌,一下子驚呆了;後世中國,也對這個且俗且雅的女人刮目相看。花蕊夫人那四句話,被稱為《述亡國詩》。詩雖精短,卻被請進了中國文學史。青史留名,曾是多少文人墨客的最高理想,花蕊夫人拼死搶白皇帝,卻在無意中為自己置辦了一塊文化牌位。一千多年過去了,她倔強的聲音,仍在滾滾風煙裏久久迴響。
花蕊夫人嘴刁、“骨頭硬”,趙匡胤饒被當眾搶白,反倒愈加欣賞這位絕色才女,於是,花蕊夫人順理成章地做了他一房小老婆。當然,《宋史》絕不可能記載這些寒磣事兒;權威工具書《辭海》則明確標註:“昶,降宋後,被擄入宋宮,為太祖所寵。”寵,自然不是簡單欣賞與傾慕,意思很明確:皇帝已將花蕊夫人,據為己有。似乎“為太祖所寵”,也算幸運了,最起碼,沒有踐踏女俘人格,還給了一線生路。可惜,花蕊夫人的歸宿,依然很悽慘。一説,她進宮之後,被冊封為妃子。趙匡胤始終百般恩愛;但花蕊夫人根本就不領情,她成天懷念死去的丈夫,還把孟昶畫像公然懸掛在寢宮裏。對這種挑釁行為,趙匡胤一笑了之,也不深究。自此,花蕊夫人,榮寵漸衰。另一説,花蕊夫人含污忍垢地服侍趙匡胤,在取得完全信任之後,便秘密配製毒藥,伺機謀殺皇帝。很不幸,還沒來得及投毒,便徹底敗露了。
還有一説,趙光義早就覬覦趙匡胤這位“枕邊人”,苦於哥哥橫在中間,難以得手。於是,因愛成妒,終於動了殺人的念頭。一次,皇室成員外出狩獵,趙光義佯裝失手,一箭射穿了花蕊夫人的喉嚨……任何一種説法,都沒有鐵證,姑妄一聽吧。可以肯定,花蕊夫人的命運大勢,不可能改變,無論跟着趙氏兄弟哪一位,她都快活不了、更幸福不了。她的幸福已經老死在蜀中故地:那些風花雪月的“高雅生活”,那些揮金似土的“世俗生活”——像風,像雲,風情萬種,飄來飄去。究竟哪天死?隨便吧。“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是誰,操着濃重的鄉音,替當年那位美麗的“川妹子”,鳴不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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