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對很多中國人而言,日本是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國家。古代日本向中國學習,所以日本文化有好多和中國相似的地方,但日本文化也有好多獨特的地方。比如,中國古代有宦官,而日本就沒有。這是為什麼呢?
日本有一個叫桑原鷺藏(1870~1931)的人,大正十二年(1923年)寫了一篇8000多字的文章發表在大阪的報紙上,題目是《中國的宦官》。他説:“獨我國自隋唐以來廣泛採用中國的制度文物,但惟有宦官制度不拿來,這不能不説實在是好事。英國的斯坦特曾發表論文《中國的宦官》,一語道破:東洋各國如此普通的宦官制度在西洋卻不太流行,這完全託***的福。然而,我國絲毫不指望宗教的力量,竟然不沾染此一蠻風,豈不更足以自負。我們就此也必須十分感謝我國當時先覺者的思考辨別。”(見《桑原鷺藏全集·東洋史説苑》)
中國人對宦官沒有好感,也就情不自禁地佩服一下日本人,雖然如今電視上宦官與和尚爭臉,皇帝並奴才爭風。宦官固然鄙陋,但是把朝廷衰亡歸罪於他們的“非人性”,似不無儒家觀念的偏見。宦官或閹人當中也不乏偉人,如司馬遷、蔡倫、鄭和。就宦官制度來説,日本的確很值得慶幸。不過,沒學中國的地方多了,以為他們什麼都學,都學得來,那才是一種誤解。沒學並不表示比中國高明,倒可能是過於落後,卻歪打正着,壞事變好事。
一場甲午戰爭,日本打敗了大清帝國,總算出了一口壓在心頭的惡氣,但是要徹底走出中國的陰影,還必須從文化上打垮。槍桿子,筆桿子,翻身靠這兩杆子。桑原鷺藏是東洋史學者,充當筆桿子,大寫《中國人辮髮史》、《中國人吃人肉風習》、《中國的宦官》什麼的。似乎説中國的壞,便反證了日本的好。
中國何以有宦官?桑原寫道:“中國人是嫉妒心極強的國民。為避免男女嫌疑、慰藉嫉妒心,使喚中性的宦官,或許是順理成章。”40年後,三田村泰助把桑原鷺藏的文章敷演成書,題為《宦官》,照他的意思,宦官是伴隨征服異民族這一現象而發生的,日本古代社會不曾和異民族廣泛接觸,更不曾征服他們,島國成為造不出宦官的決定性條件。後又受佛教文化的影響,不再搞這麼殘酷的勾當。
陳壽著《三國志》記載了日本的前身——倭國,雖然西尾幹二等人在《國民歷史》一書中説《三國志》信口雌黃,沒有史料價值,但就考古學成果來看,這部史書所言不虛:其地無牛馬虎豹羊鵲。馬是4世紀末葉帶入日本列島的。日本園藝頗發達,對動物品種的改良卻大大落後,日本古語裏沒有表示去勢的詞語。梵語稱陰莖為魔羅,日本人以為切去陰莖就絕了淫慾,便叫作“羅切”。1898年,柳澤銀藏才著有《去勢術》。勢(睾丸)由人予奪,家畜從本能上順從了人類。有日本人觀察秦始皇陵墓的馬俑,説那些戰馬都去了勢。
18世紀20年代,德川幕府從中國和荷蘭買進馬匹,荷蘭獸醫和中國人沈大成先後來日本傳授養馬及騸馬的知識。八國聯軍進北京,日本軍馬沒騸過,在隊列裏尥蹶子,為“罪文化”的歐美兵大加嘲笑,於是“恥文化”的日本陸軍把軍馬統統騸它個球的,從此“入歐”。或許像《三國志》記載的那樣,日本女人不淫,不妒忌,那就無需閹割了男人以維護她們的貞潔。但是把事情往文化上説,日本歷史上畢竟少了一樣宦官文化。
日本人之所以不學,或如文化人類學家石田英一郎所言:去勢本來是一種畜牧技術,被文明國家應用到宮廷生活中來。從文化史或文化圈來看,大陸文化要素未傳入日本或者日本未普及的,大部分直接或間接地屬於畜牧性文化系統。
和吃肉的遊牧民族相比,日本是吃米的民族,畜牧業從未發達。雖然彌生時代也養過豬,但不知何故,平安時代以降,直至17世紀,不再飼養。普遍吃雞,大街小巷賣“燒鳥”,是江户時代以後的事。吃“牛鍋”(一種煎牛肉的料理方法) 更是拜文明開化之賜,但到底壓不過吃魚,他們吃魚內臟,卻至今不愛吃豬牛下水。這樣的民族自然不關心閹割,不會騸馬,也不會騸人,終於沒騸出宦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