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吳孟達|吳楚大事少劇孟，不伊不周唯叔達
文：枯木
《挽吳孟達》
綠葉紅花總相濟，西周稱霸也曾吳；
酸甜苦辣皆嚐遍，南越星辰失達叔。
自從看到演員吳孟達病危的消息後，基本上每天都是刷新關注進展，真心祝願他能渡過難關。沒想到的是，今天下午，其好友田啓文宣佈，達叔醫治無效，於申時永遠離開了親人，離開了他喜愛的演藝事業，離開了喜歡他的萬千影迷。
關於達叔的出生年月，媒體公佈略有差異，一個是以前的1953年，一個是現今的1951年，然而不管怎樣，古稀之年，駕鶴西歸，在古時也叫壽終正寢，可若以如今掐指，卻正當英年，因而不能不讓人心生悲慼，令人唏噓不已。
談起吳孟達，就不能不提周星馳。達叔一生的影視作品繁多，然而真正廣為內地熟知且蜚聲影壇的，自然以和周星馳合作的作品為佳。關於周星馳和眾多配角的恩恩怨怨，是這些年媒體熱衷炒作的話題，其中吳孟達和周星馳也曾傳出齟齬，如今緩和，在吳孟達病後，周星馳曾提出推薦醫生醫治，令人心暖。曾希望二人能再度合作，不過如今斯人已逝，從此天上地下，陰陽相隔，過去輝煌已成絕響。
演員影星之間的八卦，沒有一點營養價值，從來不是筆者話題，也不屑於點評和湊熱鬧，更不會以管窺豹，談論誰是誰非。然而若以香港電影文化而言，絕對繞不過去周星馳。而談到周星馳，固然演技高超，威震南天，倘若沒有吳孟達等相襯，周星馳立刻星輝黯淡，恍若無光。
曾有學者把周星馳的影視劇上升到後現代文化，並且有很多知名大學爭邀講學。筆者魯鈍，對後現代文化一無所知，不過，周星馳的影視劇確實代表了香港影視曾經的輝煌，而且其中無厘頭的表演風格更是折服了眾多觀眾，包括曾經年輕的我們。
港台影視的輝煌，如今的中年人都記憶猶新。從改革初期的武打片風靡全國，到大小錄像廳都播放的警匪片，再有從大學蔓延到社會，進一步影響全國的周星馳電影，港台片在上世紀末稱雄內地影壇，影響顯著。以至於近二十年，還有很多不長進的電影導演，還在拾人牙慧，趑趄不前，搞些烏七八糟低俗庸俗的快餐影片糊弄觀眾。可惜的是，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曾經的經濟文化地區龍頭，隨着全國整體經濟文化的復甦，港台影視的輝煌，如今難再。
然而我們回過頭來審視無厘頭文化，有着其深刻的一面，其得以擁有眾多擁躉的緣由，莫過於在劇中都是精彩演繹了草根文化的韌性。面對貧富差距的鴻溝，快節奏生活的壓力，以及精神文化的頹廢，不佔有話語權的草根們，不甘於被失落受鄙視，於是在精神上放開約束，在語言上極盡誇張，或調侃，或戲謔，或玩世不恭，或陽奉陰違，不按常理出牌，既帶來了包袱和笑料，又飽含辛酸和無奈，因而讓人看後忍俊不禁，笑中有淚，這才是打動萬千觀眾的痛點，這才是讓人們為了觀影趨之若鶩的原因所在。
而在無厘頭表演裏面，主角和配角同樣重要，缺一不可，正如傳統相聲的逗哏和捧哏一樣，逗哏極顯能事，捧哏畫龍點睛。周星馳固然引領潮流，作為主角佔盡優勢，可是紅花尚需綠葉配，眾多的配角使得劇情跌宕起伏，笑料不斷，吳孟達就是其中最耀眼和最能反襯的那一顆星星。
吳孟達1973年投考了無線電視的藝員培訓班，同學之中不乏大碗周潤發、林嶺東等，然而以成績而言，吳孟達領先。到了1979年和鄭少秋合作，憑着《楚留香傳奇》中的“胡鐵花”一角成名，如日中天。年少成名，花叢迷眼，結果沉迷賭博，花天酒地，最後賭債難償，宣告破產，進入人生低谷。
然而吳孟達並沒有頹廢，也沒有就此沉淪，反而潛心讀書，鑽研演技，從而後來複出，雖不知名，然而片約不斷，演技得到圈中一直認可。在1990年，和周星馳結緣，共同演出《賭聖》，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提名，票房聲譽雙豐收，從此開始二人長達十餘年的最佳拍檔組合，合作數十部喜劇電影，其中不乏經典，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吳孟達和周星馳黃金組合，是影視界的幸事，是影迷的幸事。二人配合默契，心有靈犀，“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給影迷們奉獻了眾多的經典影視人物，諸如《大話西遊》的大當家和二當家，《賭聖》、《九品芝麻官》的叔侄，《少林足球》的師徒，《逃學威龍》的上下級，《鹿鼎記》的韋小寶和海大富，《食神》的競爭對手，《喜劇之王》的跑龍套和卧底等等。
就演戲而言，周星馳勿論，吳孟達雖然都是配角，可是無論角色大小，言語多少，其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把劇中人物刻畫得惟妙惟肖，神情生動。其表演，或者貌似不顯山不漏水，於無為處畫龍點睛；或者極盡誇張調侃，插科打諢，笑料百出；或者極盡渲染，橫眉冷目，把劇情烘托的跌宕起伏，從而襯托出主角周星馳的人物形象。總而言之，吳孟達的表演，不但在劇中能夠增光添彩，而且可謂錦上添花，就演技而言，相比周星馳則不弱，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然而可惜的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周星馳和吳孟達，在親密合作十餘年後，在2004年周星馳拍《功夫》時傳出不和，從此二人再無合作。雖然二人只是代表了個人，不過就影視界而言，早有預兆。進入新世紀，內地經濟迅速攀上世界前列，相比而言，港台經濟已經式微。而影視文化深受經濟影響，因而港台影視開始走向落寞，難創輝煌，二人的分手也算是對港台影視衰弱的一個註腳吧。
不過，廣大影迷是不會忘記帶給他們歡樂的演員的，尤其是我們這些草根階層，在遭受生活經濟壓力，在思想頹廢寂寞空虛之時，能夠有替我們吶喊的影視劇，能夠有笑料不斷的包袱，能夠有形象各異的小角色，使得我們暫時拋卻一切煩惱，贏得片時歡樂，“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春秋”，用欣賞喜劇來宣泄自己內心的情感，從而舒緩緊張的情緒，伴隨我們度過青春年華，這樣的演員，我們怎麼能忘記呢?
吳孟達，名字不知緣由，不過讓筆者想起歷史人物，那就是西漢時期的大俠劇孟，《史記·遊俠列傳·劇孟傳》記載，當吳楚七國之亂時，周亞夫得劇孟，大喜道：“吳、楚舉大事而不求劇孟，吾知其無能為已”，於是“天下騷動，大將軍得之若一敵國雲”，吳孟達以豪爽著稱，似可相比劇孟。還有一位就是漢魏時期政治家司馬孚，字叔達，司馬懿三弟，器宇高雅，忠貞道義，臨終遺言“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終始若一”，因而為其輓聯雲：“吳楚大事少劇孟，不伊不周唯叔達。”
吳孟達，那個相貌堂堂、國字臉、八字須的磊落漢子；那個時而嚴肅、時而滑稽、逗人發笑、引人落淚的百變藝人；那個帶給我們歡樂、陪我們度過青澀年華的達叔；雖然駕鶴西遊，終成正果，從此成為絕響。然而，他的音容笑貌，永遠活在廣大影迷的心中和影視劇中，達叔千古！
2021/2/27子夜 榆木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