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鴻銘評盛宣懷:其辦洋務只懂拿洋人嚇唬朝廷

  辜鴻銘就漢陽兵工廠對張之洞説:我國不辦兵工則已,要辦的話,就要找個這樣的專家,絕不能含糊。盛宮保(宣懷)辦洋務,只是利用洋人做招牌,不管阿貓阿狗,拿來做晃子,嚇唬朝廷,誇示新政的!

  晚清怪人辜鴻銘的另一面

  辜鴻銘給人的印象是個怪人:怪在終身穿長袍馬褂、怪在留長辮子,還怪在娶妾、逛妓院,一手握女人小腳、一手下筆千言……但國務總理王寵惠曾讚佩他道:“鴻銘先生,學博中西,足跡遍天下,早歲遊學歐美,精研各種文化科目,均能擷英掇華,發其秘奧,著為宏論。曾榮獲博士頭銜,達十三個之多,其為國增光,馳譽國際,曠古未有,洵足多也。迨歸國後,專心講學。春風化雨,桃李盈門,數十年如一日。更以餘閒,從事著述,獨具隻眼,尤以用西文迻譯之我國古籍多種,皆能盡信達雅能事,於中西文化交流之貢獻,厥功甚偉。”

  辜鴻銘在晚清曾被視為邃於西學西政的奇才,1885年,方遊學歸返中國之時,因偶然的機遇而入張之洞的湖廣總督幕府,擔任“洋文案”(即外文秘書)。張之洞是晚清最後一位著名儒臣,他的實施新政、編練新軍、重視高等教育種種措施,其背後都有着辜鴻銘鼎力謀劃的身影,此後兩人相隨共事20餘年,結下了一段不解之緣。1910年,也就是張之洞死後的第二年,辜鴻銘寫了《張文襄幕府紀聞》一書,在序言就寫道:“餘為張文襄屬吏,粵、鄂相隨二十餘年,雖未敢雲以國士相待,然始終禮遇不少衰。去年文襄作古,不無今昔之慨。”

辜鴻銘評盛宣懷:其辦洋務只懂拿洋人嚇唬朝廷


  漢陽兵工廠是張之洞在湖北時所籌劃創設的,當初曾有“中國的克虜伯”之譽,規模宏大,設備齊全,出品精良,管理嚴密,在東方可算首屈一指,而這一切縝密的佈置,都是辜鴻銘的策劃。在籌創之初,盛宣懷介紹一位華德伍爾茲給張之洞,説是英國的兵工專家。張之洞很是高興,把他安頓在賓館裏,厚予招待。過了二日,張之洞傳見,卻被告知此洋人已被辜鴻銘打發回上海去了。張之洞大為詫異,便請辜鴻銘來問,辜見面便説:“伍爾茲和我敍起來,算是同校後輩,比我低了五六年級,他是學商科的,現在上海開設洋行,地道是個商人,根本不懂兵工,因此我打發他回去了。”説完,順手從袖管拿出一個洋信封,掏出一封信,説:“這裏有個威廉福克斯,是我同學,這人才是研究兵工學的,現任德國克虜伯兵工廠的監督。我國不辦兵工則已,要辦的話,就要找個這樣的專家,絕不能含糊。盛宮保(宣懷)辦洋務,只是利用洋人做招牌,不管阿貓阿狗,拿來做晃子,嚇唬朝廷,誇示新政的!”張之洞一向倚重辜鴻銘,於是便函邀威廉福克斯來華協助建立兵工廠。

  對於外國人,辜鴻銘是極力宣揚“孔子之教”,滔滔之論有如長江大河。有一次,他的外國朋友在家裏宴客,客人中只有他一個中國人,大家推他坐首席,坐定,大家談論中西文化。洋主人問他:“孔子的教育究竟好在哪裏?”辜鴻銘回答:“剛才諸君你推我讓,不肯居上座,即是行孔子之教。若照爭競原理,以優勝劣敗為主,勢必等到勝敗決定,然後定坐、然後舉箸,只恐怕這一餐大家都不能到口了。”

  有感於中國文明五千年,開國亦較歐美為早,但由於禮教廢棄,風氣敗壞,竟被歐美人視為“未開化國”,辜鴻銘大聲疾呼:“今人有以除辮服為當今救國急務者,餘謂中國之存亡,在德不在辮。”他的意思是當時能亡我中華者,不是西方人的堅船利炮,而是我們自己“教之不講,德之不修”也。他認為,日本在明治維新後之所以能成為東亞唯一的強國,除了因為採用歐洲的文明利器,更是因為在根本上保留了中國傳統的禮教文明。他説:“洎甲申馬江一敗,天下大局一變,而文襄之宗旨亦一變。其意以為非效西法圖富強無以保中國,無以保中國即無以保名教。雖然,文襄之效西法,非慕歐化也;文襄之圖富強,志不在圖富強也。蓋欲借富強以保中國,保中國即所以保名教。”

  對於風雨飄搖的晚清,辜鴻銘有着清醒的看法,他説:“竊謂中國自鹹同以來,經‘粵匪’擾亂,內虛外惑,紛至迭乘,如一叢病之軀,幾難着手,當時得一時髦郎中湘鄉曾姓者(按:曾國藩),擬方名曰‘洋務’清火湯,服若干劑未效。至甲午,病大變,有儒醫南皮張姓者(按:張之洞),另擬方名曰‘新政’補元湯,性燥烈,服之恐中變,因就原方略刪減,名曰‘憲政’和平調胃湯。自服此劑後,非特未見轉機,而病乃益將加劇焉。”在那些年頭裏,國家早已弊病叢生,面臨無可救藥的地步,所謂預備立憲的狗皮膏藥,根本醫不了千瘡百孔的病體。辜鴻銘的這席話,真是一針見血地點出病入膏肓的根由,卻也是他的痛心之論。他在《張文襄幕府紀聞》一書説:“惟歷觀近十年來,時事滄桑,人道牛馬,其變遷又不知伊於何極,是不能不摧愴於懷。”其憂患愈深,傷痛愈深也。

  辜鴻銘對當世人士的評騭,除誇讚曾國藩、文祥為大臣,郭嵩燾為上流人之外,其餘甚少見許;即如張之洞,亦時有微詞。對端方、袁世凱、盛宣懷等人,更是罵到入木三分,挖苦得淋漓盡致。除當面幽默盛宣懷“賤貨貴德”;謂端方“質美而未聞君子之道,雖屬有情,亦如水性楊花之婦女,最易違良心事”。説袁世凱則最為不堪,有“袁在甲午以前,本鄉曲一窮措無賴也,未幾暴富貴,身至北洋大臣,於是營造洋樓,廣置姬妾;及解職鄉居,又復構甲第、置園囿,窮奢極欲,擅人生之樂事,……人稱袁世凱為豪傑,吾所知者袁世凱實賤種耳”。罵得非常苛刻毒辣,但仔細思量,並非無的放矢。

  辜鴻銘憑着出眾的智慧,在時人的不解和鄙視中處處捍衞中國傳統文化。在長衫長辮、滑稽突梯的外表下,隱藏着他為禮教之寢廢而憂患,為民本思想之淪喪而憂患,為求學問之不誠而憂患……他不該簡單地被看成是孔乙己式的人物,他有着維護中國傳統文化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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