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冬雨一部劇片酬1.09億。
揮揮手能在北京二環買下一套豪宅。
張頌文入行拍戲16年,卻連老家廣東韶關均價7000的住宅都買不起。
年過40,他依然在北京六環順義鄉下租平房住。
房東看他窮成這樣,都不好意思漲房租。
同樣是好演員,在演藝圈的待遇卻是天上地下。
張頌文窮了20年,是他不夠努力嗎?
1
張頌文在考北電之前,是個旅遊職中畢業的鄉下孩子。
在印刷廠當工人,在大排檔裏洗碗。
也給人安裝過空調,但幹得最久的還是導遊。
做到第5年,小日子過得還不錯。
有一天,跟公司新來的女導遊聊天,女孩一臉天真地問他:你的夢想是什麼?
有個夢想在胸口百轉千回,但他從沒想過能實現它。
張頌文猶豫一下,還是説了出來。“我喜歡看電影,想從事電影相關的工作,但那不可能,電影離我太遠了。”
沒想到女孩反問:“怎麼不可能?你可以去北京電影學院呀。張藝謀都是28歲才去學電影。”
這年張頌文23歲,現在入行的話比張藝謀還年輕5歲,興許能成。
一場閒聊把張頌文帶到了追夢路上,當天下午他火速辭職了,賤賣了剛花30000塊錢購置的新傢俱。
搭上飛往北京的航班,他要考表演系,以後當演員。
大齡考生張頌文連考兩年,終於被北電錄取,但是第一節專業課他就萌生退意。
課上,表演老師要求大家模仿動物,一屋子學生羣魔亂舞,這個場景讓他有點受不了。
加上他是標準的廣普,一開口全班會鬨笑,老師只好要求他先演啞劇,練好普通話了再開口演戲。
兩件事一前一後,觸動了張頌文的自尊心,呆到第三個月,他決定捲鋪蓋回家。
看來演員這碗飯不是誰都能端的,來了一遭也不虧。
可班主任卻託助教轉告他,“其實老師們私下都認為你的表演思維很好,有演戲天賦,希望你繼續留下學習。”
這個神轉折,給了張頌文留下的信心。當然多年後,他在廣普和標準普通話之間切換自如。
張頌文闖北電,第二道難關是跑調。
2000年,他當眾演唱《大約在冬季》,旁邊的聲樂老師聽得一頭霧水,“你唱得哪首歌?”
更誇張的是,聲樂課上他嗓門大,又不在調上,經常把整組都帶走音。
老師對他額外開恩,“你別上課了,期末考試你自己找一首歌完整地唱出來就給你及格。”
一晃四年,張頌文也沒接過什麼戲,為求穩妥,只能留校當助教。
每月房租1800,工資2500,他又拾起老本行,給人當導遊,貼補生活。
28歲的大小夥,在北京一事無成,每天傍晚去菜場買菜。
只敢挑蔫巴巴的菜,因為便宜,別人還以為他喂兔子。
過得窮酸極了,這就是追夢的代價嗎?
2
2005年,他參演電視劇《乘龍快婿》,扮演50多歲的賈發,雖然沒紅,但也勉強出道。
可戲劇學院每年輸送數萬學生,橫店、象山影視城業已擠滿待業羣演,29歲的張頌文又剩下多少機會呢。
他拼命跑劇組面試,一年見一百多個導演製片人,最樂觀的情況算下來,也要被拒絕90幾次。
有一回,他和週一圍結伴去面試,屋裏坐着製片主任和幾位投資方老闆。
主任一看見他倆,就對其他人説:“來,今天我給你們看看什麼人不能做演員。”
“廣東人長得矮,像侏儒,再加上臉盤子大,跟人猿似的,這種人做不了演員(張頌文)。還有你看那個大高個(週一圍),還長着香腸嘴,肯定不行!”
他倆站在原地尷尬一笑,彎腰致謝:“謝謝老師,還需要留下照片嗎?”
屋裏的投資人們一擺手,“走吧,不需要!”
拒絕兩位小演員,就像趕走兩隻蒼蠅一樣,輕蔑又侮辱。但是張頌文習慣了。
多數情況下,被拒絕後,他還會主動降價,給對方報出一個最低打包價。
所謂打包價,就是按整劇報價。
“現在張三,打包價給出一萬,你有什麼競爭力?你只能接下一句説,那我出九千。”
30集的戲拍大半年,他只能拿9000塊錢,比一線城市的白領工資還低。
而導演們都知道他迫切需要新戲,抓住這點後,只需要再問:“你是不是夠便宜?是不是夠合適?還能不能更便宜?”
人在這種時刻,跟刀俎魚肉沒什麼區別,更沒有任何尊嚴。
但他竟然在這條路上,堅持了十幾年。
3
張頌文的演技沒得説,業內導演一致盛讚。
“張老師,是真的好,藝術家,但這個角色沒有流量。”
沒有流量,意味着沒人找他。
絕境中,張頌文給明星當起了表演指導,這是他唯一能留在演藝圈的救命稻草。
哪怕不能親自拍戲,體驗一下別人的角色也是好的。
宋佳、鍾漢良、林志玲、蔣璐霞、田亮等都是他的學生。
一羣空有皮囊的明星在鏡頭裏穿梭,可是鏡頭外的好演員,卻永遠沒有機會被觀眾知曉。
焦慮幾乎淹沒了他,但他也無能為力,只盼望奇蹟到來。
後來,甯浩拍《黃金大劫案》,找李菲兒去面試,而李菲兒請張頌文做面試指導老師。
結果李菲兒落選,張頌文卻被甯浩一眼相中,得到了《黃金大劫案》裏滿清貴胄的小角色。
這只是杯水車薪而已。
下個月的生活費在哪,月底能不能交起房租,這些竟然一箇中年演員的最大困難。
此外,他三四年沒有給過父親一分錢,想過年給老人家包個紅包,都拿不出餘錢。
十年了,他的年收入一直不超過20000,你能説張頌文不努力嗎?
可老天就是不遂人願,就像初三時,他母親病重,住院治療了兩年,傾盡蕩產,換來的還是病情惡化。
有人告訴他,一種草藥興許有用,張頌文揹着竹簍鑽進深山去找,不管真的假的,他絕不放過一絲希望。
可是呢,母親還是離世了。
世間無能為力的事太多。
有時是至親離世卻不能挽回,有時拼盡全力也不能端起演員這碗飯。
命運殘忍而無常,但你得堅持。
4
轉眼間到了2007年,張頌文遇上第一位貴人——婁燁。
那一年,婁燁是懷才不遇的文藝片導演,張頌文是焦慮不已的十三線中年演員。
張頌文因為拍戲愛問問題,被其他導演罵過神經病,當面讓他滾蛋。
但婁燁很喜歡跟他聊人物。
這個角色喜歡什麼電影,對爸媽好不好,最討厭什麼,有沒有做過好人好事。
這些跟劇情無關的事,張頌文都會跟婁燁溝通。
兩人聊得時候,還能碰出驚喜的火花。
後來他連續出演了婁燁四部作品,可惜的是觀眾只記得秦昊。
有一次開拍前,合作方問婁燁:
“演員都挺好的,頌文也很好,但是他是不是不太搭,沒有市場?”
婁燁來了一句:“頌文挺好的。”
沒有流量不是演員的原罪,婁燁一直都懂他。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裏,他飾演的唐奕傑,是個表面正派,實則貪腐的官員。
張頌文為角色特意增肥31斤。
唐奕傑一出場,就頂着發麪饅頭似的胖臉,又白又油。
每一幀的動作表情,都像是在機關裏摸爬幾十年的老油條。
演得這麼像,着實費了一番功夫。
他事先在城建委上了半個月班,每天觀察官員的一舉一動。
“我演的人不分好人壞人,我演的就是真實的人。”
2019年,這部聚齊了井柏然、馬思純、宋佳、秦昊的婁燁新作,一片星光熠熠。
藏在其中的張頌文根本沒想到,自己竟然成為首映禮上的焦點。
那天很多記者向他提問。
參加過這麼多路演、發佈會,他從來沒拿過話筒,誰會對他好奇呢。
第二場業內觀影時,姚晨上台對他表白:“頌文,你演得太好了。”
史航也拿着話筒補充:“台上那個叫張頌文的人,我第一次知道你,我一邊看電影一邊搜你是誰,你嚇着我了。”
那天張頌文差點滴下淚來,“我當時站在台上特別想哭,死忍。”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上映後,找他的戲約有100 部。
出道16年,張頌文頭一回有戲可挑。
但挑挑揀揀,最終還是進了其中最窮的劇組——《隱秘的角落》。
5
《隱秘的角落》無疑成了今年爆出的國產劇黑馬,張頌文的星途也錦上添花。
戲裏,他飾演離異再婚的朱永平。
第一個鏡頭,跟熟人打牌,嘴裏叼煙,吞雲吐霧。
平時疏於關心兒子,見面先問成績。
一系列動作,讓朱永平不稱職的父親形象瞬間豐滿。
這段鏡頭事先根本沒有排練,全是張頌文即興發揮的。
另一場引爆淚點的戲是下樓買餛飩。
他穿着破t恤、一腳蹬出場,畫面頓時有了失孤父親的落魄感。
那種心力交瘁的精神狀態,是張頌文絕食幾天,又拼命熬夜之後,把自己折騰出來的。
坐下吃餛飩時,桌腿意外地歪了一下,這一刻朱永平壓抑幾天的情感奔湧而出。
要讓所有的表演符合邏輯,絕不做多餘的動作表情。
所以短短5秒的過場,也能變成催淚彈。
姚晨直誇他的表演行雲流水。
他卻説:“我不希望曝光過度,曝光過度就沒法走出去觀察生活了。”
要知道,好演員的作品永遠在下一部。
6
張頌文的新電影《蘭心大劇院》還沒上映。
這部戲裏,婁燁是導演,鞏俐做主演,他在裏面飾演鞏俐老公。
進組第一天,他就把鞏俐感動哭了。
張頌文見到鞏俐,鬼使神差地背出一段話:
“今天,第一次到山東,我看見小俐(指鞏俐),她穿了一身當地的花棉襖,頭髮油油的,我居然沒認出她來,看來我進組的時間太晚了,我要儘快地趕上小俐。”
這是老戲骨劉佩琦《秋菊打官司拍攝日記》中的一段話。
早年,張頌文租住在劉佩琦的老房子裏,無意間看到這本拍攝日記,反反覆覆讀了三四年。
日記裏,劉佩琦和鞏俐對戲的認真和敬業,幾乎成了他艱難歲月裏的明燈。
鞏俐聽完他的話,眼眶已經全濕了。
《蘭心大劇院》能讓張頌文走紅的這把火,燒得更旺。
可因為疫情耽擱,遲遲沒有上映。
影迷們急壞了,生怕熱度過去,張頌文又被忘到了18線開外。
但他卻雲淡風輕,“我把事業規劃到了死的那一天,所以就沒什麼可着急的了。”
人人都覺得他窮,可他找到自己熱愛的事業,內心怡然快活。
市場虧欠了他這麼多年,往後再埋沒這樣一位藝術家,真是天大的遺憾。
別再讓羣魔亂舞的明星,隨便禍害觀眾,就賺得缽滿盆滿了。
我們都希望,好演員能過上好日子,這才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