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支持林則徐禁煙,本來是為了銀子,沒想到這銀子還沒有弄到手,反被人家打了一頓,羞辱一番。道光心裏極為不爽,於是乎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林則徐身上,批評林則徐“外而斷絕通商,並未斷絕,內而查拏犯法,亦不能淨,無非空言搪塞,不但終無實濟,反而生出許多波瀾”。
皇帝生氣了,林則徐下課。這事能全怪林則徐嗎?沒有你道光幾次三番的召見,林則徐能禁煙嗎?這倒好,出問題了,責任全歸林則徐了,要是成功的話,榮譽肯定都是道光領導有方了。
怎麼辦呢?大兵壓境,打又打不過,那就“懷撫”吧。讓誰去呢?林則徐肯定不行了,找來找去就找到琦善了,一是當初琦善不支持禁煙,二是英軍到天津時,很多事情都是琦善和英軍遠征司令談判的,讓英軍離開了天津,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這件事肯定不是什麼好差事,不論讓誰去,都夠受的,琦善肯定也不想去,但皇帝之命不敢違抗啊。當初在天津,看似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那是表面上的東西,其實,琦善當時就是在糊弄。琦善也是看到了英國的“堅船利炮”,只是一眼,琦善就斷定中國打不過英國,認為決不可與英國打仗。摸透了道光的心思,琦善知道首要的在解除武力威脅,只要能撤兵,一切好説,甚至不惜屈服求和,而且擅自做主承認英軍師出有名,懲罰林則徐,事實上放棄禁煙。
對琦善來説,最要命的是英國人提出的賠償煙價和戰爭賠款,他也知道,銀子是道光的命根子,皇帝肯定不會同意拿銀子,不過為了讓英國退兵,道光指示琦善説:“倘該夷始終堅持,該督到粵後,惟當細加訪查,當日繳煙究系作何辦理,或即作為該督之
意,密諭各洋商(指‘公行’的中國商人),以將來如許通商,不但夷人仍可得利,即該商人等亦可照常貿易,獲益良多。”於是,琦善也就含糊其辭地答應了英國人,而英國人由於取到了理想效果,加上冬天快到了,北方海港結冰,軍艦不宜久留,於是順水送人情,同意到廣東繼續談判相關事宜。
英國人離開後,道光兑現了琦善的承諾,收拾了林則徐和鄧廷楨,為了找回面子,道光大言不慚地説:“並非因該夷稟訴,遽予嚴議也。”在道光看來,這事也可以了結了,你們要求通商,答應你們;你們申訴,我收拾林則徐,但這事只是道光一廂情願罷了。
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鴉片戰爭已經打了兩年了),道光在上諭中詢問福建總兵達洪阿等人:“覽奏均悉,該逆夷中必有洞悉夷情之人,究竟該國地方周圍幾許?所屬國共有若干?其最為強大、不受該國統束者共有若干人?英吉利至回疆各部有無旱路可通?平素有無往來?俄羅斯是否接壤、有無貿易相通?此次遣來各偽官,是否授自國王?抑由帶兵之人派調?著達洪阿等逐層密訊,譯取明確供詞,據實具奏;毋任諱匿。欽此。”
戰爭都打了兩年了,連這些問題都沒有搞清,能不失敗嗎?要是不失敗,就是天理難容。《孫子兵法》説:“知彼知己,百戰不殆。”我們可以容忍皇帝的荒唐,但絕不能接受皇帝的無知,荒唐最多勞民傷財,而無知則會亡國滅種。
看來,清朝的皇帝和臣子們,真的不讀書了,就是讀書,也死讀書,不然何以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呢?開戰兩年了,竟然連對手從哪裏來都不知道,豈止是荒唐,簡直是無知加上愚昧。
據《宣宗實錄》記載,道光曾反覆追問他的大臣:女王有無婚配?和俄羅斯是否接壤?等等。關注“女王是否婚配”的八卦信息,而不是英國的國力軍力之類信息,可能是考慮自己做皇帝有這麼多媳婦,那麼,英國女王有多少老公呢?道光不瞭解英國,琦善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根本不知道英國人的目的,一如既往地真誠,到廣州之後又是拆掉海口防禦工事,又是解散防守海口的軍隊,還裁減了2/3的兵船。按照琦善先前和英國打交道的經驗,自己這麼真誠,英國人還能做什麼呢?
人家外國人就是不吃中國這一套,一看撤防了,就更來勁了,1840年12月談判開始,這時懿律已辭職,英方談判由義律一手主持。義律提出賠償煙價、軍費和在閩浙粵沿海割讓一口岸等要求,只有滿足這些要求之後才能交還定海。琦善對這些條件都表示接受,唯對割地一事不敢答應,恐怕皇帝未必肯答允,不敢做主,所以在奏摺中假意説:“若仰沐聖恩,假以偏隅尺土,其地亦甚難擇”,以作試探。
收到琦善的報告後,道光批示説:“看此光景,該夷反覆鴟張,恐難以理喻,必當一面論説,一面準備多方羈絆,待其稍形疲憊,乘機剿戮,方可制伏也。”道光實在控制不住了,這洋人也太不識抬舉了,又下諭説:“匪特地方不能給予尺寸貿易,即煙價亦不可允給分毫。”
道光認為談判已無希望,下令琦善“勿得示弱”,積極為戰爭做準備,一是同時命令川、湘、黔三省派軍救援廣東,二是起用被革職的林則徐等。道光可以朝令夕改,高興了和談,不高興又要打仗,而琦善怎麼辦呢?就成了受氣的小媳婦。皇帝命令不敢違抗,洋人這邊的條件又太苛刻,裝孫子人家都不讓步,打吧又打不過,洋人實在不給自己這個大清欽差面子。
皇帝不讓步,洋人也步步緊逼,琦善的長袖終於舞不動了,1841年1月,英國停止談判,轉而進攻大角、沙角炮台,逼近虎門。由於拆除了防禦工事,遣散了士兵,面對英軍的進攻,琦善毫無辦法,只得接受英方的條件,和英方訂立了屈辱的《穿鼻草約》。
消息傳到北京後,1841年1月27日道光帝下令進兵“痛加剿洗”,但2月2日卻接到琦善在訂立《穿鼻草約》後的報告,説英國人“自知懊悔”,願交還定海和沙角炮台,只求在香港“泊舟寄居”。
看到有緩和的機會,於是道光繼續真誠,對琦善談判中“委曲從權”、道光在詔書中表示“朕已鑑此苦衷”,並詢問“香港地方離省遠近若干裏,地形寬狹如何,在彼開港,是否有關利害”,堂堂大清朝皇帝居然不熟悉自己的國土。與此同時,琦善不敢把《穿鼻草約》內容如實上報朝廷,説香港只是讓英國人“寄居”,對賠款之事則一字不提。
不久,琦善私自割讓香港被廣東巡撫怡良上報皇帝。道光知道後大怒,立即把琦善革職鎖拏。琦善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簽下《穿鼻草約》,最後還被革職查辦,真是嗚呼哀哉。
中國不同意,按理説得到便宜的英國該滿意了,不,英國也不滿意。在英國侵略者方面,和道光一樣,英國政府在1841年4月收到義律關於《穿鼻草約》的報告後,也是極不滿意,認為義律從中國攫得的權益太少。4月30日,英國內閣會議上決定召回義律,另派璞鼎查為侵華全權代表,命令他務須使中國接受英國的全部要求,不達目的,不停止軍事行動。
一個條約,兩個人被免職,這在談判史上也是少見的。1841年8月,璞鼎查接手後,不再談判,直接揮軍北上,對大清朝展開猛烈的攻擊。在十個多月的時間裏,先後拿下了廈門、定海、鎮海、寧波、餘姚、慈溪、奉化、乍浦、吳淞、上海等沿海防線。最具決定性的是,璞鼎查在1842年7月佔領了鎮江,鎮江是長江和運河兩大水道的交匯處,是南北的漕運命脈,佔領鎮江等於掐住了大清朝的喉嚨。
道光確實看到了英軍的能力,打肯定打不過了,如果再堅持下去,自己的皇帝能否做成都是問題,於是就動搖起來。1842年6月22日,道光在接到上海告急的消息後,就決定投降,於是派盛京將軍耆英和被革職的閩浙總督伊里布趕赴上海會同兩江總督牛鑑“相機籌辦”。7月16日,道光命令軍機大臣通知耆英秘密派人向英方表示,可以把香港“賞給爾國”。
鎮江失陷後,兩江總督牛鑑也積極求和,而且用“連日以來鹽梟處處蠢動”的民變危機來威脅道光。道光知道後,就更加想求和,當日下令正式任命耆英和伊里布為欽差大臣,表示“此時業已專意議撫”,就是要求他們一心求和。8月4日,英海軍開抵南京下關江面,伊里布和耆英隨即趕到,這樣就開始了談判。
談判開始,大清朝的代表竟不知“全權代表”為何物,以為官大就行,便令兩江總督牛鑑等人談判。作為“全權代表”的牛鑑,什麼主都做不了,凡事都要請示皇上,璞鼎查氣得要再度開戰,這個時候,牛鑑等人這才開始談判條約條款。
大清政府規定,官員不準私見外國人,所以在談判的時候,出現了雙方“全權代表”竟然互不見面的情形,一切都是牛鑑的僕人從中間傳話!就這樣,這場史無前例的談判展開了,經過多輪互不見面的談判,最後簽訂了《中英南京條約》。
1842年8月31日,道光帝正式下旨同意簽訂條約。但在8月29日,摸透道光心理的牛鑑他們已經和璞鼎查簽署了《中英南京條約》。1842年9月7日,當道光帝正式同意簽約的聖旨到達南京時,第一次鴉片戰爭早已結束。
據《清宮補聞》中記載:道光在簽署《南京條約》之前的晚上,徹夜不眠,繞殿逡巡,不停地拍案嘆息,等上諭發下後,他連連流淚,説是對不起祖宗。他希望他的繼任者能夠為他雪恥,為大清朝雪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