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貞觀初年,蘇北考生陳光蕊高中狀元,被授予江州刺史之職,又迎娶了嬌妻滿堂嬌。一時間,人生四大喜事中除了“久旱逢甘霖”和“他鄉遇故知”需要特定的前提,陳光蕊難以實現外,“金榜題名時”和“洞房花燭夜”都被他佔了。
陳光蕊這個小子的運氣也太好了,好得讓人嫉妒!
只見他左手擁着嬌妻,右手舉着官憑(任命書),高高興興準備赴任了。陳光蕊寒窗苦讀十餘年,現在終於迎來了收穫。他覺得應該好好享受一下,吩咐家人王安去找赴任船隻後,又叫妻子準備美酒,要小酌幾杯。他沒什麼理想與追求,“世間萬事,惟酒消除”就是他的人生態度。
不多時,王安引着一個叫劉洪的船伕來見陳光蕊。
陳光蕊瞟了劉洪一眼,點點頭,就僱他了。夫人滿堂嬌拉拉他的衣角,悄聲説:“這個人不中。聽了他語言無味,覷了他面色可惡。”
陳光蕊不以為然:“夫人,你多想了。你又不能未卜先知。”
滿堂嬌解釋説:“我是不會未卜先知,但我端詳這個船伕,看他脅肩諂笑、趨前退後、張皇失措,不像個好人。”
陳光蕊自負地説:“不妨事的。”
就這樣,剛愎自用的陳光蕊糊里糊塗地上了劉洪的船,往江州而去。陳光蕊喝着小酒,看看滿堂嬌,覺得不對勁。“娘子,你現在好歹也是刺史夫人了,怎麼能灰頭草面不打扮?倘若在江上遇着相知朋友,或者官場中人,怎麼相見啊?”在他的堅持下,夫人滿堂嬌雖然不情願,也不得不穿上光鮮亮麗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滿堂嬌的見識就是比丈夫陳光蕊要強。那個船伕劉洪果然不是好東西。他一直琢磨着怎麼搶劫沒有絲毫警惕性的陳光蕊的財物,現在見陳夫人美若天仙,動了謀財害命霸佔嬌妻的歹念。劉洪先把王安推入江中,然後持刀向陳光蕊説明來意,要加害於他。
陳光蕊一介文弱書生,想都沒想過如此情景。他語無倫次地哀求:“我與你無冤仇,為何加害於我”,末了只會抱住夫人痛哭,哭得渾身發抖。劉洪一把揪住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再推入江中餵魚。
大唐的新科狀元、江州刺史,就這麼輕易被強人殺害了。
陳光蕊的妻子滿堂嬌當時懷有身孕,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她面對劉洪不得不忍辱負重,虛與委蛇。那強人劉洪霸佔了滿堂嬌後,看着陳光蕊的官憑、官服,想出了一樁更驚天動地的惡行。他要奪取陳光蕊的一切,包括陳光蕊的江州刺史一職。於是,他穿戴齊整,像模像樣地頂替陳光蕊到江州上任去了。江州來了一位新刺史,水照流生意照做,一切照舊。冒充陳光蕊的劉洪從江州刺史起步,連續十八年都呆在江州為官。到第十九年,劉洪被揭穿了。原來滿堂嬌到江州後產下一個男孩。為了孩子不落入惡棍劉洪之手,她把男孩拋到江中,寫血書説明身世。這孩子後來被金山寺的長老搭救,長大後剃度為僧。他知道身世後,回江州找到母親,報仇雪恨。
我們之所以知道早死的陳光蕊,主要是因為他的兒子——也就是那個日後大紅大紫的和尚。陳光蕊兒子出家後的法號是玄奘,因為代表唐朝去西天取過經而被國際友人叫做“唐僧”。在《西遊記》裏,陳光蕊是不折不扣的配角,寫得很簡單,就是讓讀者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物。可在《西遊記》成書之前,陳光蕊的故事就在評書中流傳了,沒有受到刪減,形象相對豐富。唐僧的父親被塑造成一個“幾年積學老明經,一舉高標上甲名”的書生,對世事一竅不通,看不出在政治上有什麼抱負和能力。他的被殺一定程度要歸咎於自身。
陳光蕊赴任被殺案現在看似離奇,可在明清時期的民間文學中是相對常見的情節。有許多作品提到了官員赴任途中遭遇不測的故事。比如《警世通言》第十一卷“蘇知縣羅衫再合”講了一個更具體的故事,説的是明朝永樂年間蘇雲赴任浙江蘭溪知縣,半路上遭強盜徐能搶劫。蘇雲同樣被拋入大江,蘇夫人則僥倖逃脱,但是剛生下的嬰兒被徐能養為己子,取名徐繼祖。十九年後,徐繼祖中了進士,當了監察御史,這才報仇雪恨。“三言”中還有更離奇的故事,強人為了冒充遇害者的官職,還要迫害相關認識的人,設計一局局連環扣,犯下連環案。如果將這些故事改編成影視作品,動畫不會遜色於日本的柯南,電影電視不會比英國那個叫什麼福爾摩斯的差。文學來源於生活,民間文學對官員赴任被殺案的描繪和讀者的津津樂道,説明了這類案子不僅有現實例子,而且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