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週報 作者：王丹丹
《關於開展口腔種植醫療服務收費和耗材價格專項治理的通知（徵求意見稿）》（下稱“意見稿”）發佈一週後，種植牙市場並沒有冷卻下來。
2022年8月24日，時代週報記者走訪位於北京海淀區的某知名連鎖口腔機構的分店，發現目前種植牙價格幾乎沒有變動，且醫院相關負責人祁強（化名）也對時代週報記者表示，“未來降價的可能性不大。”
一週前，8月18日晚，國家醫保局發佈上述“意見稿”，明確將組織開展口腔種植醫療服務收費和耗材專項治理工作，以規範牙科醫療服務和耗材收費。“意見稿”中明確將規範口腔種植醫療服務和耗材收費方式，有序推進口腔種植服務“技耗分離”、引導種植牙牙冠形成合理價格、規範整合口腔種植價格項目。此外，“意見稿”還明確將強化口腔種植等醫療服務價格調控，對羣眾反應強烈、費用負擔重的種植體植入費、牙冠置入費、植骨手術費以降為主。
“意見稿”出台後，業內有聲音稱：“一口種植牙，一輛特斯拉”或將成為歷史。事實上，“種牙貴”的問題此前一直懸而未決，原因在於，僅僅通過種植牙集採使得耗材降價，並不能解決這一問題，較重的醫生手術費等問題也是這一鏈條的關鍵環節。
因此可以説，給種植牙降價，是一個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工程。
種植牙（來源：圖蟲創意）
市場反應平淡
“姐，您回去之後注意少吃辛辣刺激的東西，過段時間來讓院長給您複查一下。”在上述某知名連鎖口腔機構的分店內，一名機構的工作人員邊開門送一位剛做完種植牙的顧客出門邊囑咐着。
民營口腔醫院作為營利機構，秉持着“顧客就是上帝”的商業原則，靠周到服務維繫着每一位客户。時代週報記者注意到，這裏的工作人員稱呼前來看牙的患者為“顧客”，每次有顧客看完牙齒準備離開時，前台都會叫此前對接的工作人員出來相送。
這家口腔機構選址在海淀區的一處居民區，周邊有多個大型中高端社區，前來問診的客人，基本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以中老年人居多。時代週報記者注意到，一上午大概有六七位顧客，每位顧客就診時間在40分鐘左右，醫生們的時間幾乎被安排得滿滿當當。
時代週報記者以顧客的身份來到該店，要求做單顆牙種植。祁強表示目前正在司慶，一些種植牙會有優惠。“種植牙選擇瑞士的ITI最合適，現在活動價全包才9060元/顆，平常都是1.3－1.4萬元/顆。我這些年做種植牙下來的感受就是這個牌子是最穩定的，種牙一出問題就會很麻煩，而這個牌子很少出問題。”他説。
除了ITI，該機構還有德系品牌，以目前市面上知名度較高的諾貝爾為例，該品牌分為PCC、PMC、CC以及Active四個檔位。最便宜的是19860元/顆，最貴的Active為23000元/顆。據祁強介紹，文章開頭的那位顧客要換半口的牙，點名要使用壽命較長的韓國登騰或ITI，按照成年人一口牙齒30顆計算，種植半口ITI品牌大約需要13.6萬元。
可見“一口種植牙，一輛特斯拉”所言不虛。而從目前的市場表現來看，上述“意見稿”尚未在市場掀起水花。與此同時，對於上述“意見稿”發佈後隨之而來的關於種植牙集採的討論，祁強表示：“集採對我們影響不大，即使開展集採，種植牙的總費用也未必會大幅下降。”
一直以來，“種牙貴”的問題屢次在公開場合被提及，因此公眾對於種植牙集採格外關注。事實上，這並非種植牙首次傳遞出降價的信號。
今年1月，國務院常務會議明確，對羣眾關注的種植牙等將開展集中帶量採購，種植牙將在國家和省級層面展開集採；7月，國家醫保局開展“種植牙收費和醫療價格調查登記工作”；8月15日，國家醫保局醫藥價格和招標採購司在京召開口腔種植價格工作座談會；一直到8月18日晚，國家醫保局發佈上文所提及的“意見稿”，明確將組織開展口腔種植醫療服務收費和耗材專項治理工作，以規範牙科醫療服務和耗材收費。
政策步步“緊逼”，種植牙降價已箭在弦上。
種植牙頜骨3D渲染（來源：圖蟲創意）
政策意指國產種植牙耗材？
事實上，種牙貴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在於耗材價格居高不下。據太平洋證券研報顯示，目前種植牙的全部費用中，種植體作為核心材料，一般費用在3500~12000元，佔整個手術費用的50%。
在此背景之下，國家大力推動種植牙集採，希望能將包括種植體在內的耗材價格打下來。政策推動下，寧波、蚌埠、四川先行。
時代週報記者查詢寧波市政府官網發現，今年1月10日，寧波市醫保局在全國範圍內首推種植牙醫保限價支付，借“寧波模式”探路種植牙進入平價時代。具體情況為：寧波市醫保局將耗材的價格限定在國產1000元、進口1500元，醫療機構（二級及以下）的醫療服務費用定為2000元，降價幅度達到60%。按照“寧波模式”，只要消費者選擇納入當地目錄內的種植牙，就可以選擇用醫保賬户歷年餘額來支付種牙費用。
寧波市政府官網顯示，首批進入醫保限價名單的共有14個品牌，包括國產的創英、ZDI、1號種植體和進口的沃蘭、DIO、SG等。蚌埠市的種植牙品牌也以創英、康盛、ZDI、1號種植體、康德泰、安特、輝特等國產種植體品牌為主，此外還包括韓國sg種植體品牌。
而在安徽蚌埠，當地借鑑“寧波模式”將種植牙納入集中採購，引導機構自8月1日起開展種植牙項目試點工作，並最終納入包括“創英”“1號種植體”等知名國產品牌在內的9個品牌。經集中議價談判，種植牙材料費平均降幅達84.17%，最高達89.5%。
此外，2021年11月，四川省發佈“八省二區”《關於開展部分口腔類高值醫用耗材產品信息集採工作的通知》，由四川省牽頭，聯合浙江、山西、寧夏等省份將開展口腔種植體、修復基台、種植修復配件等醫用耗材的信息申報工作，希望“以量換價”。
然而，據寧波市政府2022年6月8日發文，試點推進5個月以來，當地通過集採渠道的種植牙為2000多顆，參與試點機構達130家，據此計算，每家醫療機構平均每月僅3顆；在安徽蚌埠，即使經集中議價談判，當地種植牙材料平均降幅達84.17%，最高降幅達89.5%，但只有26家醫療機構參與；而以四川省為代表的種植牙省際聯盟集採，還沒有推進的消息。
可見，種植牙降價有一定的地域性特點，各地區需要一定時間摸索出適合自己的經驗。
無論是醫保限價支付還是集採，一般來説都會對市場帶來影響。但在談及種植牙集採對民營機構的影響時，祁強認為，集採的對象多為國產種植牙品牌，中高端進口品牌由於本身進價高，品質穩定，所以被集採降價的可能性很小。“我們一般用進口品牌比較多，所以影響不大。”他説。
眾所周知，種植牙也有“鄙視鏈”。一般進口的品質和價格高於國產，歐美系品質和價格高於韓系。祁強坦言，也有國產品牌來推廣，但店內沒有引進。“好多國產品牌剛上市，我們沒聽説過，種植牙的後期維護無法保障，可能過幾年銷售離職了，廠子倒閉了，萬一種的牙出現問題要返工，找個小配件都難。另外，即使我們引進了國產的品牌，仍然會有患者加錢要求使用進口品牌的種植牙，畢竟二者之間的穩定性和使用壽命還是存在一定差距的。”他對時代週報記者表示。
目前，我國市場上國產種植牙品牌的佔比確實不高，據國海證券2021年發佈《種植牙行業研究報告》數據顯示，目前包括歐美、韓系在內的種植牙產品佔據了中國市場超過93%的份額，國產種植牙產品份額不到7%，行業處於小而散的狀況。
不過，換一種角度來看，種植牙集採或許也為國產品牌的崛起帶來了機遇。海南博鰲醫療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鄧之東對時代週報記者表示：“種植牙集採後，種植體銷量會增加，市場放量強勁，這對於國產種植體品牌崛起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但目前國產品牌還處於模仿階段，要實現‘彎道超車’必須在技術上加以創新，扭轉大家對國產的印象，才能在市場上佔據一席之地。”
醫師服務費成種植牙降價的“敏感點”
除了耗材本身較貴，醫師服務費高也是阻礙種植牙降價的重要原因。中國醫療保險雜誌的文章指出，種植牙的費用主要由耗材、醫師服務費以及醫院運營費用構成，而這其中，醫師服務費佔比能達到整體費用的約40%。因此，單單耗材降價對種植牙整體費用下降影響有限。
四川大學華西口腔醫院一位不願具名的外科醫生對時代週報記者表示：“種植牙目前沒有實現‘技耗分離’，佔大頭的手術治療費不透明，也是導致種牙貴的原因之一。在價格組成上，種植牙集採與心臟支架等耗材的集採類似。雖然目前心臟支架耗材從萬元到百元進行了大幅壓縮，但一場手術下來治療費也要幾萬元。種植牙也一樣，耗材費大約只佔總費用的三分之一，最關鍵的還是醫生的專業技術。”
業內媒體“深藍觀”此前曾撰文稱，據業內流傳，“寧波模式”雖然限定了種植牙的價格，但醫療機構報量不足。這其中，醫師服務費佔比高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從供給端來看，我國口腔醫學存在人才供給不足的現象。據艾媒諮詢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每百萬人中的牙醫人數為175人，這一數字與歐美韓日等發達國家相去甚遠。數據顯示，歐洲等國家每百萬人中約有810名牙醫，美國每百萬人中的牙醫人數約為608人。艾媒諮詢分析師認為，中國牙醫資源遠低於其他發達國家或中等發達國家的水平，並不足以滿足國民日益增長的口腔護理需求。
而在口腔種植牙方面，人手緊缺的現象則更加明顯，據士卓曼集團2020年年報披露，在韓國，80%的牙醫具有種植牙資格，美國這一數據為22%，而我國這一數據為11%。緊缺的人才也導致了我國種植牙醫師服務費居高不下。
近日，國家醫保局專家在回應央視新聞採訪時表示，種植牙集採中的最大障礙是種植體的價格只佔整個手術費用的一小部分。如果只是砍掉種植體的價格，各類醫院完全可以把手術費漲上去。多地開展針對種植牙全流程費用的統計，應當是要對種植牙體、種牙手術費等相關費用進行全面治理。
但降低醫師服務費勢必會打擊口腔醫生們的積極性。祁強對時代週報記者表示，如果以後種植牙收費真的降低了，自己就改行去補牙。“種植牙的技術含量高，如果服務費降低了，我還不如去多補幾個牙，幾分鐘幾百塊錢到手，為什麼還要承擔這個（指種牙）風險？”他表示。
現實情況是，種植牙兼具消費與醫療屬性，是治療牙齒缺失的最佳方案。隨着國民支付能力和健康意識的提升，種植牙市場需求未來將進一步擴大。據灼識諮詢報告顯示，中國口腔醫療服務市場從2015年的923億元增長至2020年的1628億元，複合增速達12%，且有望在2030年突破5000億元。
與此同時，隨着我國人口老齡化程度加劇，以及未釋放的種牙需求，種植牙市場巨大。據艾媒諮詢數據顯示，2011年至2020年，我國種植牙顆數從13萬顆增長到406萬顆，複合增長率140.6%，市場潛力不容忽視。
如今，在種植牙領域，政策暖風頻吹，一口種植牙何時才能物美價廉，目前看來仍需多方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