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降噪NoNoise，作者丨孫靜 阡陌
在現代社會為女性製造的1000種焦慮裏，HPV焦慮，一定在排在很靠前的位置。
而且，越來越靠前。
「三八」國際婦女節這天，浙江大學和南京理工大學為女生送出的禮物是，九價HPV疫苗預約指標。消息衝上微博熱搜的背後，是HPV疫苗知識在女性羣體中的普及。有一句戲言甚至稱道：男人的茅台，女人的HPV疫苗。
34歲的全職媽媽苗苗，也在婦女節這天下單了 HPV 疫苗。北京某私立醫院的國產二價。它躺在苗苗的購物車裏已經很久了，過節，成了她下單的最終動力。
「女性一定要打HPV疫苗」，苗苗已經忘記了，這個念頭是何時、由誰種植到自己意識裏的。但關於宮頸癌的焦慮，她很早就有，每一次查出婦科疾病，即使只是諸如炎症之類的小毛病，焦慮就會加深一層。
更直接的焦慮，來自得知自己已經無法接種HPV 九價疫苗的那一刻。她超過了26歲的接種年齡線。
事實上，國內2018年才批准HPV九價疫苗上市。很多女性認識HPV 九價疫苗的方式是，後悔相識太晚。
焦慮埋下種子，她們繼而會努力去尋找其他的替代物，比如四價、二價，優先考慮進口苗，實在沒有，國產苗也好過「裸奔」。
「九價上岸！」上週五，王芳剛剛在北京和睦家接種了HPV 九價疫苗的首針後，忍不住發了個朋友圈。
5104元，共計3針，為了搶到它，王芳通過一位接種過疫苗的同事，在和睦家的粉絲羣裏足足蹲守了2個月。
從決定接種疫苗，到預約成功，王芳經歷了兩種類型的焦慮。
先是選擇的焦慮。她提前很久在小紅書等平台研究筆記，對比公立醫院和私立醫院的差異，結果發現，很多公立醫院的預約，需要定時定點搶，比如早上5點，對於上班族，難度太大；社區醫院排隊時間太長，等不及；還有些私立醫院售價6000多塊，價格太貴。
選定了和睦家之後，就是排隊搶號的焦慮。
從2021年12月到2022年2月底，王芳眼看着羣裏的人數從不到100人，漲到了200多。她的焦慮也越來越深。因為3月份她就要過25歲生日，如果再沒搶到指標，就要來不及了。
「不到兩秒就沒了」，每次發放預約指標時，羣主都會提前通知具體時間，每次大約50個號，基本都是秒沒。她一度打算，如果3月底再沒搶到，就去那家6000多塊的私立醫院。
對癌症的焦慮，戰勝了她對價格的敏感。2020年中國約有11萬例新增宮頸癌病例，宮頸癌正成為女性第二大殺手，僅次於乳腺癌。與此同時，宮頸癌又是唯一一個能通過疫苗預防的癌症。
好在，運氣最終眷顧了她。25歲生日前，她也成為了擁有HPV 九價疫苗的女性。在北上廣深這樣的一線城市裏，這樣的身份有另一層含義：這位女性，在足夠年輕的年紀裏，有了自我關愛的意識覺醒。
尤其在五六年前，這是更加時髦的選擇。因為當時 HPV 九價疫苗在內地的普及程度還不高，很多人選擇跑到香港去打，拋開疫苗本身的價格，為了接種三針疫苗而往返香港三趟的成本，動輒就上萬了。
94年女生劉悦在2017年知道了HPV 九價疫苗，但沒有着急接種。「跑香港太麻煩了，反正我還年輕」。
不過，她早早確定自己一定會接種HPV 九價疫苗。這源於她對宮頸癌的認識：這是唯一一個能通過疫苗預防的癌症，而且發病率高。她有很多海外留學的朋友，大多在海外完成了接種。
但在2017年時，她的國內朋友中，知道的人並不多。
這項計劃一拖就到了2020年。她26歲了，HPV 疫苗在國內也變得尋常起來。4月，她在某下沉電商平台上發現了九價疫苗，4700元，跟客服諮詢10分鐘後，她果斷下了單。
「那會兒剛開始推HPV 疫苗，知道的人還不多」，那是她迄今為止在那個平台下過的金額最大訂單，但她覺得自己薅到了羊毛。一個月後，醫療機構安排接種的電話如約而至。「懸了好幾年的事情，終於解決了。」
02、疫苗黃牛一部分人的焦慮，往往被利用為另一部分人的生意。
2021年11月初，被北京某社區醫院告知四價要排隊兩年後，羅拉決定擁抱網絡代訂。下單前，拼多多商家強調，預計排隊1-3個月，但無法確保按時接種，未如期接種可以全額退款，但不承擔任何責任。
羅拉支付了全款，3399元，比公立醫院的2400元貴900塊，也還能接受。她心中做好了等3個月的準備。
但直到今年2月，客服一直沒有聯繫她。在羅拉追問下，客服推説醫院還沒恢復預約，並建議她「在多個渠道預約」。
讓羅拉氣憤的是，她發現店鋪新上線了四價疫苗現貨，官方補貼2000元后價格5999元。相比四價疫苗官方價格，翻了不止一倍。
客服倒是理直氣壯，説加的錢是調貨費，“你自己可以去問下吧？現在全國現貨都沒有的，要是客户需要着急打，只有調貨的。”
既然疫苗「由疾控中心統一調配」 這個商家又是從哪裏「調貨」？「這乾的不就是黃牛的活兒嗎？既然現貨可以賣到更高價，那等預訂的不都是陪跑？」她甚至懷疑，商家圖的就是這筆預付費的短期收益。
「降噪NoNoise」調查發現，在拼多多、淘寶等電商平台，HPV疫苗代訂服務相當火爆。九價HPV疫苗一般加價一兩千元，地域不同，加價不同。
比如北京最高被炒到了8000元。而最近四價在國內供貨緊張，加價費用更高，比如羅拉最終在一個淘寶店下單，4800元，比去年11月的行情已經漲了1500元，同樣等1-3個月，同樣不保證如期約上。
這些代訂的加價方式，一般是把打疫苗包裝成服務「套餐」。比如增加體檢、HPV自測、服務費等。
如果兩個週期預訂失敗，浪費的就是半年時間。客服不斷重複的「供貨緊張」信息，不斷加重買家的焦慮。
這種情況下，不乏有人被騙或者詐騙。公開報道中，有重慶某社區醫院的工作人員，以二價疫苗冒充九價疫苗，為他人注射。亦有女生在網上找「疫苗黃牛」，被騙1萬多元。
在爆出「假疫苗」事件以前，到香港接種，曾是很多內地大齡女性的疫苗首選方案。因為香港九價年齡上線是45歲。
但在2019年，香港爆出有診所出售假宮頸癌疫苗，僅在兩次抽查中，香港海關與衞生署檢獲238盒懷疑冒牌疫苗及210盒含有有第1部毒藥（指需要藥劑師監管下領有牌照藥房出售）的疫苗。
根據隨後檢測，內地客人花7000多港幣，打的可能只是一針管「生理鹽水」或者「純水」，當時輿論一片譁然。
對於適齡女性來説，打一針HPV疫苗真是太難了。
03、幾個真相誰製造了HPV疫苗焦慮？
表面看是供求失衡。國內HPV疫苗分為二價、四價、九價三類。三類區別見下圖：
其中，二價有國產、進口兩個選擇，但四價和九價有且只有一個來源：默沙東，進口。默沙東官網顯示，從2018年入華至2021年底，四價和九價HPV疫苗加起來，總共供應了1650萬人。
那國內缺口有多大呢？僅以九價HPV疫苗對應的16歲-26歲的適齡標準測算，我國適齡接種人數約為1.2億人；倘若範圍擴大到45歲，適齡人數更多。以深圳為例，九價HPV疫苗需要搖號，而每期中籤率不足3%。
中商產業研究院數據顯示，目前國內二價疫苗的滲透率為0.26%，四價疫苗為0.6%，九價疫苗為0.65%。
默沙東的千萬級供應只能説杯水車薪。那是默沙東放着錢不賺嗎？大概率產能跟不上。一支九價HPV疫苗，生產週期要3個月以上。
一邊是供應短缺，一邊是在宮頸癌科普之下覺醒的女性自我防護意識的提升，這種不對稱加劇了HPV焦慮。
國內更苛刻的年齡分層客觀上也加劇了女性的緊迫感。國內只有16-26歲女性可以接種九價疫苗，而中國香港、日本等地，45歲女性以下均可接種。
為什麼會有這種差別？有媒體曾提到，相關部門在批准九價上市時，只對16-26歲的女性做了臨牀試驗。也就是説，臨牀數據只表明疫苗對16-26歲女性是安全有效的。
不過「降噪NoNoise」發現，不少女性對二價、四價、九價預防功效存在誤解，似乎越高越好。但其實，二價和四價對導致宮頸癌症的高危病毒的防護率都是70%；區別只是，四價還可以預防另外兩種低危型病毒HPV6、HPV11——即多預防一個生殖器疣。
對HPV疫苗，國際公認的是越早接種越好，與其苦等斷貨的四價、九價，不如退而考慮性價比更高的二價。當然願意等的另説。
其實有個別地方已經開始推廣二價HPV疫苗的免費接種。比如深圳，初一以上、且未接種過HPV疫苗的14週歲以下女生，都將可以免費接種。畢竟世界衞生組織（WHO）倡議的HPV疫苗的最佳接種年齡是9-14歲。
希望未來女性可以擁有免於HPV焦慮的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