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醫簡介】北京同仁醫院小兒眼底科主任盧海,在國內率先開展白內障聯合玻璃體手術治療複雜及難治性眼底病,長期從事視網膜新生血管性疾病的科研工作,開展各類兒童複雜玻璃體及視網膜病變的手術,尤其是早產兒視網膜病變及原始玻璃體增生症的治療。
他是一名小兒眼底醫生,診桌上擺着小豬佩奇、奧特曼等當下兒童玩具界的“頂流”;他很少穿白大褂出診,希望拉近與孩子的距離;
他還是連續13年值守在崗位上的“除夕守夜人”;他説,如果除夕晚上不用值班,在家看春晚,不會踏實;
他也是一名攝影愛好者,喜歡帶着相機走在北京的衚衕裏,他不是一味追求畫面的唯美,而是把攝影當作自己觀察社會的一種方式。
他是北京同仁醫院小兒眼底科主任盧海。至今,很多小兒眼底的複雜手術,還要由他來主刀。他把“小事做成精品 細節做到極致 重複做出精彩”當成自己性格的寫照,做醫生讓他感覺到精神層面的快樂與富有,“我很享受醫生這個職業”。
盧海佩戴的檢查儀器上有很多跟動畫片相關的貼紙。
診桌上擺滿兒童玩具,儘量少穿白大褂出診
同仁醫院西區三層眼科會診中心的診室裏,一名小患者由家長帶着走進來。“寶貝兒,多大了?”當家長替孩子回答這些問題時被盧海打斷,因為他需要自己和孩子面對面地交流。
診桌上,熊大、熊二、托馬斯、小豬佩奇等玩偶一字排開。盧海佩戴的檢查儀器上也有很多貼紙,如豬爸爸、豬媽媽(小豬佩奇中角色)、托馬斯小火車等。盧海會指着這些貼畫問孩子,“豬爸爸在哪裏?”“對了,在這呢!”與此同時,盧海把檢查設備戴在自己頭上,打開檢查燈,坐在對面的孩子還沉浸在動畫片的氛圍中,沒有任何牴觸情緒。不知不覺中,盧海已完成整個檢查過程。
在小兒眼底科,用專業儀器和設備幫兒童檢查眼睛,會讓很多醫生髮憷。盧海卻説,這些在自己這裏都不是事兒,“孩子到醫院,一定會有恐懼情緒,在同孩子的交流溝通過程中,你必須是真誠的。”為此,盧海出門診時儘量少穿白大褂,經常是一身綠色的制服,跟孩子們説話也常常是父母或是小朋友的口吻,想方設法拉近與孩子的距離。“喲,你今天的衣服好漂亮啊!”“你的球鞋很酷!”很多此前在就診經歷中被認為是“檢查極其不配合”的孩子,在盧海這裏變得乖巧、聽話。
跟孩子之間建立一種有效的交流是小兒眼病診療的基本條件,盧海不僅要熟悉當下最受小朋友歡迎的動畫片,還要了解主要角色、人物關係等,“這樣我才能跟孩子有共同語言。”
盧海的玩具“存貨”很足,辦公室的牆邊放着兩個大袋子,一袋是托馬斯小火車,另一袋裝滿了毛絨玩具。他還不時地在科室同事中進行家庭閒置玩具的徵集活動,因為這些已不再是玩具,而是他開展小兒眼底病診療時的道具。
盧海説,“你愛孩子,真誠待孩子,孩子是能感受到的。”一些長期在盧海這裏隨診的孩子都很喜歡這位“盧爺爺”:有的孩子得知要來醫院複查,提前好幾天就開始興奮;有的孩子會説,“我們給盧爺爺帶點兒好吃的吧”。
盧海的性格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着改變。身為西北人,盧海用“直脾氣和急脾氣”來形容自己,做小兒眼底工作這麼多年,他覺得自己整個人變得平靜温和,跟孩子打交道,性格中會注入很多孩子般淳樸的東西,“這是我很開心的一件事。”
連續13年除夕夜值守,下午就吃“年夜飯”
每年除夕夜,北京和周邊地區的煙花爆竹傷者大都會送到北京同仁醫院,不乏眼破裂傷、眼內容物脱出、伴隨中度及以上燒傷等嚴重情況。
2006年年底,盧海開始擔任同仁醫院眼科副主任,兼任眼外傷科主任,“集這兩個崗位於一身,這事(除夕夜值守)我來幹,天經地義。”
2007年到2019年,連續13年的除夕夜,盧海和他的同事都在搶救的第一線。除夕當天的晚班從下午6點開始,盧海通常下午5點就會到醫院,“我先在病房轉一圈,看看當天的工作安排。”為配合盧海的工作時間,十幾年來,一家人下午4點就圍坐在一起吃年夜飯和餃子。女兒還小的時候,對除夕夜爸爸總不在家這件事,是有不解和抱怨的,“孩子從小學就説,希望我們能在春節帶她出國度假,卻一直未能成行。直到初中之後,她開始慢慢接受這件事。”
除夕值班現場,盧海的角色更像是一個總指揮,“重要的不是你要上幾台手術,而是要把當時的人力配置好,緩解重症那邊的壓力,協調多學科聯合救治等。”
“除夕晚上,基本以北京和周邊地區的患者為主,河北、華北地區居多。除夕夜之後,稍遠地方的患者也相繼趕來。總體上,除夕夜和大年初一是壓力最大的時候,其次就是大年初五和正月十五。”讓盧海感動的是,“很多大專家除夕夜經常給我打電話:‘我聽外面(煙花爆竹)聲音挺大的,(你那邊)行不行啊?人手不夠你就給我打電話,我開車過去上手術。’”
盧海説,“除夕晚上的同仁醫院眼外傷科,可能是全國煙花爆竹傷很有代表性的一個縮影,作為這個領域的從業者,我想要去了解每年煙花爆竹傷的特點。如果我除夕晚上在家看春晚,心也靜不下來,還不如在醫院待着,尤其是前幾年,聽到窗外的煙花爆竹聲音,第一反應就是想知道醫院那邊是什麼樣的,老打電話去問情況,還不如我自己就在現場。”
讓盧海感到欣慰的是,在應對煙花爆竹傷方面,不僅有醫生的努力,老百姓對燃放煙花爆竹的節日傳統也有新的思考。2022年春節是北京市全域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第一個春節,從除夕夜到大年初一上午10點,同仁醫院沒有接到一例煙花爆竹傷患者。初一上午,盧海跟同事反覆確認這個數字,他把這稱為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
醫學世家裏走出的“強迫症”醫生
盧海的父親母親退休前都是西北地區一家煤礦系統醫院的醫生,在盧海的印象裏,礦井下一旦發生意外情況,父親會下井救治傷者,受此影響,盧海從小就有一種樸素的觀念:救人對醫生來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受爸爸媽媽的影響,盧海義無反顧地走上學醫之路,“如果沒有父親當年不顧危險下井救治傷者,我可能不會從醫。”盧海的愛人同樣是一名醫生,女兒也走上了學醫之路,外甥女也在報考專業時選擇了醫學。盧海説,每當大家庭裏有孩子選擇學醫,都讓他很受鼓舞。
大學畢業後,盧海並沒有將眼科作為自己的第一選擇,外科才是他的目標,“男大夫嘛,我覺得拿手術刀做手術才酷!”畢業那年,外科研究生要求需有2年以上臨牀經驗,喜歡做手術的盧海最後選擇了眼科。現在,盧海用“精緻”來形容眼科,“所有的手術都要在顯微鏡下進行,手術縫線比頭髮絲還細,手術就如雕刻一般。”這與他凡事喜歡追求完美的性格有相通之處。
對手術細節,盧海有着強迫症似的要求,“有些手術完成度很好,患者術後視力恢復也很好,我就是不開心,因為那個手術沒有達到我心中的完美和極致。”手術中,盧海就是自己的觀眾,每做一台手術,他就像在看一場演出,“演出是不是精彩,是不是酣暢淋漓、一氣呵成,這是我關注的。中間也許有掉鏈子的時候,這場戲照樣能夠完成,卻不是一場讓人賞心悦目的戲,還有什麼可給自己鼓掌的?”
當然,一個好醫生,在追求極致和控制好併發症之間會給自己劃一道紅線。盧海説,他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收手”,“在沒有紅線的區域,我就是要追求極致。”
盧海辦公室的牆上,掛着一幅他請故宮博物院知名書法家董正賀老師題的字:“小事做成精品 細節做到極致 重複做出精彩”。盧海説,這幅字也代表他做事的邏輯,也是對團隊的要求。他跟自己的學生説,跟患者打交道的時候,一定要理解患者的處境和痛苦。“你把你的眼睛蒙上,然後試着去做一件平時常做的事情,比如倒杯水,立刻會有挫敗感。所以,作為醫生,你沒有任何理由不對患者好一點。”
遺憾沒能成為冬奧志願者,攝影是唯一愛好
現在,盧海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很滿,早上六點半起牀,吃過早飯後就要趕到醫院,處理一些行政事務,隨後開始查房,接下來的門診、手術就是盧海最熟悉也最為常規的工作內容,趕上手術日,他要從早上一直做到下午五六點鐘。晚上和週末,盧海會在線上參與一些學術會議。日復一日,他形容自己像高速運轉的機器,很少停歇。
盧海還有一個遺憾。2008年北京奧運會期間,盧海是奧運村綜合診所的眼科主任,同自己的8名同道一起,服務於北京奧運會,還獲得北京奧組委頒發的優秀志願者稱號。他特別期待着能在冬奧會期間繼續做一名志願者,成為服務過“雙奧”的志願者,“那我的人生就圓滿了。”考慮到自己的工作安排,尤其是在小兒眼底領域,一些極其複雜的手術仍要由他來完成。最終,盧海沒能成為北京冬奧會志願者,但仍作為冬奧會北京市醫療專家組成員,隨時待命。如果閉環內有需求,盧海就提供遠程指導;有需要的話,他就要直接進入閉環。
採訪中,盧海時不時會看下攝影記者手裏的相機,“我看一眼就知道他這是什麼相機,鏡頭焦段。”喜歡上攝影,是因為盧海從小就喜歡把玩機械類東西,相機、電子產品,他都愛擺弄。現在,攝影已經成為唯一能驅動盧海每天都走出去的事情,要不他的時間就全被工作佔滿了。現在,每天上班路上,盧海也會把相機帶上。
盧海覺得,攝影與眼科有相通之處,眼科也是一種視覺。他經常跟自己的學生説,“你理解了攝影,就更懂得光學,這對眼科醫生特別有幫助。眼睛本身就是一台照相機。”臨牀中最新的3D手術系統,都是通過數字化進行呈現,跟以往主要依靠肉眼的方式不同,這讓愛好攝影的盧海,在應用新的手術系統時,格外順利。
隨着開始研究攝影的年頭日漸增長,盧海開始用鏡頭去觀察社會,“我不一味追求畫面的唯美,就喜歡街拍,那裏面才有故事性。我喜歡走在北京的衚衕裏,用鏡頭去觀察和記錄,攝影能讓我靜下來,更重要的是我能在自己的攝影作品中注入一些自己的思考”。
【醫聲】
“把一個小孩的眼睛治好,改變的是他的一生,這是一件多麼有價值的事情。我常跟自己的學生説,當醫生這麼多年,我獲得最大的回報是在精神層面,我很快樂,因為在精神世界裏我很富有,我非常享受醫生這個職業。”——北京同仁醫院小兒眼底科主任盧海
新京報記者 張秀蘭 王子誠 攝影報道
校對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