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形容寶黛二人“不是冤家不聚頭”,此話用在二白身上也極為妥帖。
又一個睡到日上三竿的週末。
吃着午飯,小白竟然打起瞌睡來。往常沒吃早飯餓得發慌,現在卻一點餓意都沒有,只是上下眼皮架打得厲害,若不吃快點,腦袋都能磕進碗裏。小白鬍亂扒拉幾口,一頭倒牀上去,睡前不忘叮囑大白:“待會兒我睡飽了,咱們一起去健身房。”
半小時後鬧鐘響,小白從牀上爬起來,一掃睡前頹勢,只覺神清氣爽,見屋內十分安靜,心中奇怪:“大白去哪兒了?出去了嗎?不是跟他説了一起去健身的嗎?”小白摸出手機打電話,客廳裏傳來了大白的“汪——汪——”專屬狗叫鈴聲,隨後大白就推門進屋。
“我以為你出去了呢。”
“沒有,我這不怕影響你嘛,就在外面看電視的。”大白摘下耳機道。
小白換上運動服,去客廳換鞋,一眼看到茶几上的紙杯裏有兩根煙頭和少許煙灰。
小白板着臉質問大白:“我睡覺的時候你居然抽煙!”
“剛剛我在外面冷,就抽了兩根。”
“真是聞所未聞,抽煙居然能保暖!”
“我錯了。”
“每次都説你錯了,有什麼用?下次還不是照犯!”小白健身的興致已經萎了大半,“我估計你常常在我看不到的時候抽煙喝酒!”
大白挑起眉頭:“什麼叫我常常在你看不到的時候抽煙喝酒?我上次喝酒是為了誰?”
“你上次是為了我,我承認。你應酬,我不能説什麼,但你現在沒有應酬,你為什麼抽?”
小白見他不説話,繼續説:“是誰説只在應酬的時候抽兩根的?我看你現在是上了癮,一時不抽就難受!是誰天天喊着要孩子的?就你這樣抽煙喝酒還能要孩子呢?”
“抽煙喝酒要孩子的人多了!”
“我的天!那醫生讓人備孕期戒煙戒酒半年都是在放屁嗎?”小白覺得再説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因為這個事已經吵過很多次了。她滿臉恨鐵不成鋼的失望,朝大白擺擺手道:“算了算了,跟你沒法説了,你抽吧抽吧,喝吧喝吧,我不管了。”
大白一言不發,戴上耳機,開門出去。小白踟躕,上週就因事耽擱沒去成,這次再不去活動活動,筋骨都要生鏽了。小白只得勉強提一提萎縮的興致,迅速換好鞋也跟着出去。眼見着大白從車前走過,小白在後面叫他:“哎,你不開車呀?”大白彷彿沒有聽見,徑直往前走,小白在後面邊追邊喊:“哎,朱大白,你沒聽見我説話呀?你還去不去健身房了?”大白還是信步悠閒地走着,脊背筆挺。小白覺得自己像個傻子,樓下曬太陽的人肯定都盯着自己看呢。小白一跺腳,氣鼓鼓地回家去了。
小白前腳進門,大白後腳就跟了進來。
“你還去不去健身房了?”
“不去了。”
“你可別再説我不陪你去了。”
“我喊你你裝聾作啞,就你這樣還怎麼去?”
“我再問你一遍,還去不去了?”
“去個屁!還有什麼興致去!”
“你沒興致怪誰?是誰起頭吵架的?”
“他媽的到底是誰抽的煙?”小白對大白睜眼説瞎話,顛倒黑白,卻一副老子沒錯的態度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任由頭頂冒煙。
“我都道歉了你還揪着不放,你不是想吵架是幹什麼?”
“讓你戒煙戒酒多少次了?你聽了嗎?還不是該怎麼抽怎麼抽!”
“我抽煙喝酒都是為了應酬,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今天抽煙是為了應酬嗎?”
“沒完沒了是嗎?你把家裏的煙都扔了吧!”大白説完重重地摔門而去。
小白滿肚子火無處可撒,將大白新拆的那條中華扔進雜物櫃裏。
一個多小時後大白回來,小白正躺在牀上玩手機。
大白拉開抽屜,翻找一通:“我那條煙呢?”
“扔了。”
“你到底放哪兒了?”小白平時連超市購物的袋子都不捨得扔,疊好留着下次再用,大白不相信她捨得扔那麼貴的煙。
“樓下垃圾桶。”
“真的?”
“不信自己去找找。”
“你扔的,你給我撿回來。”
“不是你讓我扔的嗎?你讓我撿我就撿?”
“賤人,趕緊告訴我煙放哪兒了,我自己的煙我自己扔,還輪不到你!”大白像炸了毛的狗,翻箱倒櫃,到處嗅找煙的痕跡。
小白見平日裏自己整理好的物品被他像強盜似的弄得屍橫遍野,心裏的小火苗漸漸旺盛,但仍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雙手抱胸,看戲似的瞧着他東翻西找。
對了,把他翻得亂七八糟的樣子給拍下來,以後好留作證據。
可剛舉起手機,就被大白一把奪了去。大白已把卧室翻了個底朝天,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在衣櫥裏再次一無所獲的時候,不經意抬頭看見衣櫥上面那一排雜物櫃,他一腳踩在牀上,一個個打開雜物櫃的門。小白眼睜睜看着他打開最後一個雜物櫃的門,大紅色的中華赫然在目,小白懊悔,早知道就藏得好一點了。
大白將那條煙揣進懷裏,愠怒中帶着挑釁瞥了小白一眼。
小白道:“你不是要扔的嘛,扔啊。”
“我扔不扔關你屁事!”
“狗改不了吃屎!”
“關你屁事!”
“抽抽抽!抽出個黑肺來!抽出個肺癌來!”
“我還就抽了,你能怎麼着。”大白當即抽出一根來點上,朝着小白的方向吐着煙圈。
小白立馬炸了:“行行行,從今往後,你抽一根我抽一包,你喝一杯我喝一瓶,看誰喝得過誰!大家都抽了,誰也沒資格教訓誰了。”
家裏總是有幾包大白沒抽完的煙,零零落落放在陽台上、桌子上、抽屜裏。小白拉開牀頭櫃的抽屜,果然有煙,裏面還有一個打火機,裝備真是齊全。小白抽出一根含在嘴裏。
大白道:“我給你點上!”
“不用!”
小白輕咬煙嘴,按下打火機,黃色火苗即刻竄起,小白用力吸了一大口,將香煙對準火苗,小白見煙已點燃,便鬆了打火機。小白深吸一口,口中卻不見煙霧吐出,原來只點燃了一角,用力一吸就滅了。
大白見狀笑道:“我來給你點吧。”説着人就湊了過來。
小白冷臉厲聲道:“謝謝,不用!”
大白知趣退下。
小白再次點了火,不再用力吸着煙蒂,只盯着火苗將香煙熊熊燒了一截才罷。小白再次用力吸了一口,煙氣充滿口腔,拂過舌面,麻麻的,跟小時候吃過的辣條味道相似,又好聞,怪不得男人都愛抽煙。小白把煙氣吐出,一口濃煙自頭頂上方瀰漫,漸漸消散。
小白想起沒結婚的時候,大白倚在牀頭抽煙,自己趴在他懷裏,深情地凝望着他。大白右手食指和中指隨意地夾着細細的煙,嘴裏緩慢而又悠閒地吐出青色的煙霧。那煙霧似花火,轉瞬間由濃密變作黯淡,又消失至無影。小白望着那清秀的側臉,少女心氾濫:抽煙的男人真帥啊。那時小白問他是怎麼使煙霧從鼻子裏冒出來的,大白説,只要把吸進的煙嚥進肚子裏,然後就可以從鼻子裏出來了。小白伸手要試一下,大白寵溺地握住她的手説,女孩子家抽什麼煙。
小白將思緒收回,又吸了一大口,嚥了下去,她不敢真的嚥到肚子裏,怕肺真的會沾上尼古丁。煙氣只在食道停留了瞬間,小白就將它從鼻子裏噴出。小白覺得鼻子裏噴出的是兩條火龍,得意地看着大白。
大白道:“好,再來幾次。”
小白又試了幾次,就是無法像電影裏的人那樣,吐出優雅漂亮的煙圈。不過小白覺得第一次抽成這樣算是不錯了,抽煙有什麼難的,電視裏第一次抽煙的人都會被嗆到,太假了吧。
小白的外公嗜煙如命,一天兩三包不在話下,外公管抽煙不叫抽煙,叫吃煙。小白小時候跟着外公,外公總愛把煙氣吐在玻璃瓶裏,拿蓋子封住。小白極愛這個瓶子,裏面煙霧繚繞,跟《西遊記》裏的天宮似的充滿仙氣,有了這個瓶子就好像擁有了整個天宮。待玩膩了,小白就把蓋子打開,鼻子湊過去嗅嗅裏面的煙味。小白喜歡煙味,説不上來為什麼,就是覺得特別好聞,她總是聞了一遍又一遍。有時候還會好奇抽煙到底是個什麼感受,她會撿起地上的煙蒂,聞聞煙味,偶爾還會把煙蒂點着,學着大人的樣子吸上幾口,可惜精華早已被人吃光,吸不出什麼來。但不知怎的,長大了,卻越來越討厭二手煙。
小白聽到咔嚓咔嚓聲,抬頭見大白正舉着手機給她拍照。
拍吧,老孃就是這樣!
小白抽煙像是餓虎撲食,每一口都極其用力,短短的一根香煙,三五口便下了肚。煙盒不知什麼時候被大白拿了去,小白道:“再來一根。”
“把你嘴裏的抽完了再説。”
“我留一點好點燃第二根。”
大白遞了一根過來,小白接過放嘴裏叼着,用舊的煙屁股對着新煙,小白用力吸着新煙,新煙一下子就點着了。大白又舉起手機拍,小白懊惱,你拍一兩張就算了,一直拍是什麼意思!
“別拍了!”
“我就拍。”
“憑什麼我剛剛不能拍你,你就能拍我?”
“你就是不能拍我,我就是能拍你。”
小白心裏暗罵,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小白身子前傾,伸手搶手機,大白見狀連忙縮了回去。
小白掀開被子翻身下牀,幾番搶奪未果,恨道:“有煙怎能沒酒呢!”
小白轉向客廳裏的那箱白酒。可膠帶封着,小白一時打不開。大白趕來,將她拉開,跟小孩護食似的笑道:“那是給我老丈人的。”
“哼,我爸哪能有福氣喝到這麼好的酒啊,只能我來喝。”
小白指甲在上面亂劃亂摳,企圖把膠帶撕掉。大白從背後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小白氣極,將煙頭一把按在大白手背上,大白呼痛撒手,變了臉色:“你拿煙頭燙我!”
小白得以掙脱,看着大白拂掉手背上的煙灰,煙頭燙處,皮膚通紅,沉默不語。
大白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們説好吵架不動刀動槍的,你竟然燙我!”
小白自知理虧,但還是嘴硬:“誰讓你抱着我,讓我動不了的。”
“我抱着你是不讓你喝酒的。”
“我就是要喝酒!”
小白還欲上前,大白怒火攻心,一把抓住她,抱起,甩出。小白以為自己要摔倒,踉踉蹌蹌中卻穩住了身子。大白趁小白還未站穩,又將她抱起,甩出。小白這次被甩到了牆邊,她扶着牆迅速站穩,火氣也蹭蹭直冒,見大白不再有所動作,趕緊竄進屋裏拿剪刀,老孃今天還非要喝到酒不可!
大白見她這個陣勢還真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顧不得手上的痛和心裏的恨,趕緊把這個火爆小辣椒截住,免得又拿出個剪刀對着自己,這還算好的,若讓她開了酒,她還真能對着酒瓶子灌白酒,她以前滴酒不沾,猛地這麼一灌,還真能灌出個好歹來。
可她竟然趴在酒箱上,死死抱着不放。大白縱然力氣再大,也禁不住不斷掙扎的小辣椒和一箱子白酒的重量。大白只好把她的手指一個個掰開,再將她一把抱起,扔到牀上。
他奶奶的,你能不能換個招兒!小白氣憤地想。
不過大白這次卻沒有鉗制她多久,一邊箍住小白一邊掀開被子,把她抱到牀頭躺下,然後再温柔地為她蓋上被子,攏好被角。小白心裏已被他這温柔攻破,但好面子的她不會在對方給出第一個台階的時候就下。小白掀開被子又要下牀,大白按住她,彎腰把她的腿放進被窩,又塞好被子。
小白鼻孔裏發出“哼”地一聲:“那你以後還抽煙嗎?”
大白右手比V指天道:“不抽了。”
“還喝酒嗎?”
“不喝了。”
“我餓了。”
“我去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