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已無劍,卻偏要上天山。
天山正七月,萬頃草場如飛蛾,雪山在目光的背面,那些過路的穿梭的雲,都拜倒在天池的石榴裙底。
白髮魔女依然在山巔,面朝天池,梳妝裝扮。
偶爾也下山,跳跳廣場舞,喝個星巴克。
有人排隊乘舟,隨他去,隨她去,那都是七情六慾,人間事啊!連杉樹單挑雲層的情節,也都在酒色財氣的套路里徘徊。
我只是在湖邊漫步,説是那本發黃的武俠小説,就遺落在湖邊小徑。
路邊野花發,路邊野草生。
天空有蒼鷹也一直盤旋,我並不認識。
天山天池
郎木寺聽雪落雪,已一整夜了,到處掛着黑白斜影,村莊邊的木柵欄都浮懸,晃悠悠的還有雪花。
一座小鎮,老街,寺院,喇嘛,轉經筒,瑪尼堆,起早趕路的人,腳印沒多久就被寂靜填埋。
溪水從遠處趕來,把鎮子一分為二,一邊叫甘肅,一邊叫四川。
磕長頭的人從橋上魚貫而過。
流水其實掩不了犬吠聲聲,天色都亮了許久,遠近山巒盤膝,木郎寺的法號有長,有短,大清早就放飛。
寺裏的佛,漸漸陷入壁畫中,雪落的聲都空了。
時間也失重,也暈眩,深一腳、淺一腳的是趕路人。
呵出的霧氣如灰燼才燃。
不知過了多久,雪開始遲緩,輕言細語,卻又大片大片的。
漫山的白,跟着雪花步履,物象在光陰裏接連延後。
寺裏的佛,此時似乎才回來,嘴唇喃喃,低於落雪的聲。
磕長頭的人也喃喃。
郎木寺
一生中曾相識的荒蕪底色——在可可西里
翻越海拔4600的崑崙山口,大雪正紛飛,有綠皮火車從頭頂呼嘯,有野驢無聲撒蹄,有驢友緩慢騎行,有雪山栽倒在水裏,有青黃不接的草場漫延到天底下。
那時七月,有個南方人穿着一件長袖、一件羽絨服,才推開車門。
有風鞭打的無邊的雪,有雪推搡的蒼莽的山,有瑪尼堆有經幡在不停呼嘯,有陌生的錯愕才驚起就猝不及防擊中胸口。
他以為只是高原反應,他只是抱緊冷冷的羽絨服。
在可可西里,翻山越嶺,心情隨後來的越野車一路顛簸,瞬間切換的有一年四季,大雪中,暴雨裏,陽光下,有奔跑的藏羚羊、野驢、藏原羚,有急速掠過的雪雀、金雕,有戈壁荒涼,有野草面無人色,還有幾個兩手空空的人出沒。
——尋找狼,尋找回頭的心中狼。
在後來的昏眼的記憶裏,是在路上,在途中,在一個又一個遠去的遠方,許多曾經的念想,曾經的痴頑,都扭了形,淡了氣息。
低頭肉體,低頭靈魂,這一程的靈肉結合説來很偶然,分離卻必然。
所以一朵雲下佇立的某個南方人,空曠曠的起伏的高原,身影后,所有時間裏路過的空間,都是原鄉,都在逝去,都是正駛出景深的懷念裏的可可西里……
可可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