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一刻:如果沒有人看着我 那該多快樂

  從宿舍出來,我要去學校西門外的菜市場吃午飯。路過門前的包子店,門窗緊閉,又想起之前在這裏做生意的一對夫妻


 

  宿舍門前有一排小吃鋪,肉夾饃、大餅雞、大餅夾一切和一家山西面館。最右邊一家鋪子原先賣捲餅,兩個月後人就走了,或許因生意不好。後來來了一家南京小籠包,那段時間我晚上看書看到夜深,第二天起牀很晚,食堂已沒飯可吃,我就下樓買幾個包子。一來二往,和他們熟識了。他們是南京人,我是徐州人,雖説蘇南蘇北生活差異大,套套近乎我們依然是老鄉。找錢時,缺兩三毛錢或多出來都無所謂。偶爾我忘記帶錢,下次補上就是了。他們有時會找我幫忙用支付寶給他們的南京號碼充話費,因為他們説充值點多收兩塊錢的異地充值費。

  他們在這裏的生活算是艱難。店鋪約十幾平米,一半的空間都被廚具佔着。他們晚上就在中間那幾平米的地方打地鋪。他們要去上廁所,就到就近的學生宿舍。宿管員平時比較通融,但宿舍有盜竊事件發生的時候,個別宿管員就不給他們好臉色。白天的大部分時候,他們就坐在窗户下的桌子後等生意,沒人時就聽收音機、看舊報紙,翻手機短信,犯困、發呆。我四處逛蕩拍照回來時,想給他們拍張照片,他們害羞得不太情願,我就沒有強求。印象中,有次夜裏我趁他們沒注意拍了一張,不知是否存在硬盤裏。

  前兩天,我路過時問我給他們充的話費是否到賬。聊了幾句,他們説10號就到租期了。因為學生要搬新校區,這一帶可能要租讓重建為商區,他們要找另尋他所了。10號早晨,我特地去買了幾個包子,和他們開玩笑説:“來吃最後一頓啦。”老闆坐在裏面包包子,笑着對我説:“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他的妻子幫我裝包子時多裝了兩個,説:“最後一面嘍。”“哪有,我中午可能還回宿舍呢。”臨近中午,下起了雨,我沒有回去。等晚上回宿舍,他們的鋪子黑着燈,應是已經走了吧。下着小雨,人和人的相逢和相離大抵如此。昨晚回宿舍,不自覺又看了一眼店鋪,想着他們這兩天是不是已經找到新地方了。想來有他們的手機號,我可以問問,但又覺得不應該,如果他們並不順利,我的電話多少會讓他們有些難堪吧。

  今天天氣晴朗,我又帶着相機出門。路過這間小鋪子就想隨手拍下來紀念一下。學生來往,想來一個人對着寒酸的包子鋪拍照也是頗為怪異,我匆匆拍下就走了。午飯後,我在校園裏遊蕩,尋找着可拍的畫面。在圖書館門前的湖邊,看到有個女人在木凳上矇頭睡覺,後面有個男人在悶頭吃盒飯。我迅速拿起相機,要按下快門時,那男人突然轉頭。我慌張中發現,原來是包子鋪的那一對夫妻。

  我往前走了幾步,和他説起話來。這兩天他們在附件找店鋪,沒找到合適的。他想明天去新校區那邊看看有沒有可能,我告訴了他去新校區的公交信息。我們説話的聲音比較大,但他的妻子一直沒醒。我看着他端着盒飯,頭髮在陽光中油膩的樣子,還有他説話時略顯窘迫的眼神,我突然感到自己站在這裏似乎是一種冒犯。我立刻託詞説我有點事情就先走了。祝他們順利找到新地方。等我走遠了,回望他們,他又在悶頭吃着飯,他的妻子一直沒有醒。

  我走在路上想着我剛才感到的那種冒犯性。我太熟悉這種感覺了,這幾乎是一種難以磨滅的記憶。我童年時因貧困所經歷的人情冷暖;我初入城市讀高中時,不願和家人溝通所感受到那份壓抑。這裏面潛藏着的是一種不願讓人知曉自我境遇的恥感。一個人對生活困境的承受能力是巨大的,但是他不願讓熟悉的人知曉自己身陷窘困。被人知曉自己的窘迫所帶來的壓力,甚至要強於生活困境本身,尤其是被自己親友知曉。所以很多人在生活的迷霧中淡化了與家人朋友的交往。寧願孤獨,至少這樣能帶來些支撐的力量。

  有人這樣唱過:“……這世界是不是我們的,我應該穿什麼吃什麼。如果沒有人看着我,那該多快樂。”當我在校園裏轉了大半圈,從圖書館對着的橋往回走的時候,我看到湖邊有個人彷彿在向我招手。我定睛看了看,原來是包子鋪老闆的妻子。他們正在湖邊坐在一起。我也向她揮了揮手,停了幾秒又走了。湖面上的波光有些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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