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什剎海國色天香,貴重裏透出親和。
什剎海那一片秋水,是北京嫵媚的眼。西風渭水,落葉長安。紅黃秋葉飄落在什剎海碧清的水面上,更猛地醉倒我這個海上游子。去秋到北京,參觀故宮、雍和宮、國子監、孔廟,莊嚴秋肅;香山漫漫紅葉,碧雲寺及金剛寶座塔,秋色浩然;明豔頤和園、蒼茫圓明園,感慨無窮,只是……有點累。直到見了什剎海那一泓清澈淵碧,才鬆鬆地斜倚湖邊的欄杆,感到心底舒然安和。什剎海透出京城的神韻和親切。
如果説,青浦澱山湖,是江南風韻的村女,素裝淡雅,布服荊釵;杭州西湖,精緻,婀娜,端莊,大家閨秀;那京城的什剎海國色天香,貴重裏透出親和,使我想起那位令大詩人龔自珍迴腸百轉的美麗貴婦顧太清:“空山徙倚倦遊身,夢見城西閬苑春。一騎傳箋朱邸晚,臨風遞與縞衣人。”那該是個西風落葉秋水盈盈的傍晚吧?
什剎海這片猶如翡翠碧玉的大水,沿湖漢白玉石雕欄,像晶瑩的珍珠項鍊,洗盡了金粉俗氣,美得旖旎、美得高貴、美得親切、美得清透,令人夢魂牽繞。秋柳如簾,虹橋橫渡。當時龔自珍匆匆離京,一路寫下三百一十五則瑰麗詩歌,夢繞古都的有好多首。他寫紫禁城,寫西山,寫紅泥寺,寫槐花市,寫三官廟海棠……唯獨沒寫什剎海。我感到莫名的惆悵。轉而深思,又似乎有點明白過來。或許,什剎海太美難以落筆?或許,那位顧太清的王府就在什剎海一帶,讓詩人不忍回顧?感情到了刻骨銘心,是不想寫也寫不出的。靠在什剎海的漢白玉欄杆,我傻看無邊秋水,無意中卻讓龔自珍的故事走進心頭,秋水伊人。
稱湖作海,可謂妙絕。《説文》:“海,天池也。”稱“海”的湖,往往殊美,如大理洱海。即便小海子也絕美。徐霞客萬里之行至雲南,泛舟浪穹城外之洱源海,“海子中央,底深數丈,水色澄瑩,有琉璃光穴從水底噴起……千花萬蕊,噴成珠樹,粒粒分明,絲絲不亂……”驚為仙境。
海又可指苑囿的水池。什剎海水系,大湖泊連小湖泊,是紫禁城西畔的一串明珠。這串湖泊,從北向南,依次是西海、後海、前海、北海、中海、南海。京城初建,元大都,即是以什剎海水系(當時叫積水潭)作依據,進行規劃。以水系的東岸確定了全城的幾何中心和南北中軸線,以及城牆位置。元代的京杭大運河,其北端碼頭就在積水潭之西海,當時舳艫蔽水,萬舶雲集。
望着秋景極其秀美的什剎海之西海,眼光穿過樹樹垂柳,穿過藍藍雲天,想起古老的大運河。我曾流連在大運河的河段上:紹興、杭州、蘇州、揚州……龔自珍重新回去接家人,就是在古老的大運河裏泛舟北上的。詩人心目中那枝難忘的丁香花,夢裏都開在太平湖畔。太平湖屬於什剎海水域。
我也有難忘,一首兒歌。它起唱於北海公園的紅牆綠水,在無數人的心裏傳唱撫慰:“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着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着綠樹紅牆……”
那是共和國的兒時童音、什剎海的青春之歌。(趙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