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去時,詩人已死,留在盛唐的只有一柄長劍,和仍有餘温的酒。那繡口吐出的不再是盛唐,而是無言的悲愁。正值韶華的長安,在三月也飄起飛雪,綴於天宮的青蟾浸沐着逼仄的寒光吐露着清幽,抖落的星光墜於平野後悄然消散,昔日的喧囂被夜幕無情偷走。
萬物有靈,這天地間彷彿都在祭奠你的離去,而你颯然而歸仙位,登臨九霄玉堂,不復落落凡塵,暢遊清虛之浩蕩。似乎世間之
哀情
雖因你而起,卻皆與你無關。
,凡世間蓋無所留戀,於是你自月夜駕一葉之扁舟,舉酒痛飲,乘興而騎鯨攬月,白袍歸水,成仙而去。飄飄然而御氣凌空,駕鴻鵠而乘紫煙,歸於五雲鳳池,終不復凡塵。你揮一揮衣袖,曩昔從容而來,今朝瀟灑而去,不復回首,視乎渺然。
詩仙一去。但對峙金焦,斷磯青樹。你本不屬於這塵世間,又何必苦苦留你呢?昔日的你曾希冀遐登蓬萊,極目四望,手弄白日,頂摩青穹,與天日齊高,與宇宙等同,然而凡人之軀卻限制了你的神遊,如今已超脱於凡塵,徜徉於穹宇之間,乘興於洪厖之跡。
於你而言,可謂是盡人世之餘歡,享九霄之雲樂。哀不復生,樂意無窮。然而於塵世而言,這近乎無情的告別,更添滿園傷心色,撥亂日暮故人心。那曾與你同遊的詩人,將要去哪裏找尋你?那曾與你共枕的妻子,該把幽素寄往哪裏?
你是否知曉故人的相思,是否收到託明月寄予的情絲。嬋娟落於中庭,鋪灑滿院的清輝,你是否願迎清風金桂而來,舉杯換盞,共飲吳姬新釀的清酒,然後乘興而歸,望落月星辰而返,共盡一夜的愉歡。你是否願潛入夢中,與故人相會,
抒解
對你的思念。
然而,這一切似乎皆是痴想,皆是奢望,數千年了,這塵世間皆無你回眸的側顏,無你神遊的蹤跡。若你為凡人,為何苦苦等待,苦苦找尋,卻無你轉世的消息;若你為謫仙,為何羽化登仙后,將塵世無情地拋棄。
昔日你乘奔大鵬而南去,掛雲帆於滄海。高翔九霄千仞,詠以鳳歌暢懷。手持綠玉杖,登臨遍池台。酣飲桂花釀,斗酒金樽開。登臨泰山之絕頂,抬望星辰之可摘。將世間繁華概已閲盡,無所留戀,故世間不再能尋到你的蹤跡,惟餘一首首瑰麗的詩篇,一段段平生的印記。
那日,你跨上浮雲碧驄,仰天大笑出門而去,揚鞭北望,辭家入秦,豈願碌碌窮生,似爾等蓬蒿之輩,黔首庸人。
往昔,你醉卧天子殿堂,讓高力士為你脱靴,讓楊國忠為你捧墨,一時風光無量。你與舊友于閣樓飲酒,豪撒萬錢,酒過三巡詩百篇,即使天子傳喚,你也不願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舊時,秋風蕭瑟,萬木凋零,你遙望那奮飛的大鵬欲振顫八裔,卻終因不似往昔遒健,飛至中天而摧折兮。西狩獲麟,仲尼已亡,誰人還能為之出涕。
時已至此,世間繁華皆已閲盡,人世滄桑,冷月苦霜皆亦飽嘗。這塵世已無所留戀,於是你乘舟遊蕩江中,舉杯對月,一飲而盡。你拿起新釀的玉浮樑再斟入金樽之中,這一刻,你卻戛然而止。
樽中月影,或許那才是你的故鄉,怎得你痴痴地凝望?從這裏到月亮,二十四萬裏的歸程。那郊野外的鳳凰早已等候多時,只消一聲傳喚,便可扶搖直上。你飲下最後一杯酒,便轉身而去,留下的就只有一縷紫電的青芒。那夜空中的鳳凰極速的翱翔,愈飛愈快。接你回詩的故鄉,傳説的殿堂。
朋友們,猜出來是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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