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楊絳:聰慧過人,淡然如菊

由 費玉榮 發佈於 休閒


如果説,女人是一朵花,那麼,把楊絳先生比作淡雅的菊花再合適不過了。她是一位聰慧過人的女子,端莊秀麗,香遠益清,又傲然挺立,無愧是花中精靈。

每每看她的照片,她那温柔靦腆的樣子總讓人感覺像鄰居大姐一樣親切,不由得從心中泛出一股温暖的柔情,沒有時代隔閡,沒有年齡隔閡,甚至沒有文化層次隔閡。

她的文字,筆墨很淡,輕鬆幽默,寫人敍事極為自然,彷彿是話家常。就是在那些平平淡淡的文字中,隱藏着她深邃的思想和博大的胸襟。


像許多喜歡她的讀者一樣,我也特別喜歡她,只要發現有關她的文字,不管是她寫的,還是寫她的,一定會找來用心閲讀。

最近,四川詩漫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的劉穎出版了一本書:《楊絳:淡定從容便是優雅》,我迫不及待地買來,徹夜閲讀。

劉穎用散文的優美筆法,將楊絳生前的一件件事展開細數,讓我們更近距離地看到了“最賢的妻,最才的女”,看到了她對待生活那不慌張,不迷茫,不妥協的優雅身姿。


1、

1932年春,楊絳進入清華大學研究院讀外國文學。當時,錢鍾書讀本科三年級,名氣很大,新生一入學都知道他。他架子大,一般新生不敢冒昧去拜訪他,愈發感覺他很神秘,更想一睹他的風采。

三月,一個陽光和煦的日子,在孫令銜的牽引下,於古月堂外,楊絳結識了這個大名鼎鼎的同鄉才子。

那天,錢鍾書身穿一套青布大褂,腳上穿着一雙毛布底鞋,戴着一副老式大眼鏡。錢鍾書很有魅力,他旁徵博引的記憶力,詼諧幽默的談吐,使得他光彩照人。

楊絳雖然已是研究生,但在錢鍾書面前卻顯得嬌小玲瓏,温婉聰慧又活潑可愛。

他們兩人一見如故,談家鄉,談文學,興致極高。


後來,被問及是否對錢鍾書一見鍾情,楊絳説,“人世間也許有一見鍾情之事,但我無此經歷。”

即便楊絳從未承認,但這次見面,錢鍾書的模樣印在了楊絳腦海中,他眉宇間透出的“蔚然而深秀”更是變成了她一生的記憶。

原來,見過面後,他們分別向孫令銜打聽對方。孫令銜告訴楊絳,錢鍾書已經訂婚,同時告訴錢鍾書,楊絳有男朋友。

名花有主,芳草有根……這幾乎斷了他們的希望。


其實,楊絳所謂的男朋友是費孝通。

費孝通和楊絳十多歲就在一個學校,後來到東吳大學,兩個人又成了同學,還一個班級。費孝通大二那年轉到了燕京,隨後,楊絳去了清華。雖然費孝通也曾主動向楊絳表達心意,但她並沒有答應。在她看來。費孝通是朋友,但也只是朋友,君子之交,清淡如水。

而孫令銜口中的錢鍾書訂婚,更是一場誤會。

錢鍾書有個遠房表姑,人稱“葉姑太太”,葉姑太太有個養女,名叫葉崇範。葉姑太太很欣賞錢鍾書的學識,有意撮合他和葉崇範。對於這門親事,錢家人是同意的,但錢鍾書本人並不同意。

錢鍾書在遇見楊絳之前,對於與葉崇範的親事,從未想過解釋。可是,在遇見楊絳之後,心裏根本放不下楊絳,他便急於澄清。


錢鍾書給楊絳寫信,約她在工字廳見面,他想為自己爭取個機會。楊絳一到,他即刻脱口而出:“我沒有訂婚。外界傳説我已經訂婚,這不是事實,請你不要相信。”

楊絳也告訴了錢鍾書自己沒有男朋友。

開誠佈公的交流,掃除了所有的灰暗陰霾,他們開啓了美好的戀愛之旅。


2、

生活不會一直讓人稱心如意,讓人永遠無憂無慮的是童話,而生活則是酸甜苦辣糅雜其中,歡喜悲愁盡在心頭。

抗日戰爭爆發後,在國外的華人都很關注祖國的戰況,同胞親人的安危。很多人想盡辦法,通過各種渠道輾轉回國。楊絳一家也在其中。

他們回來之後才知道,日本空襲蘇州,當時楊家的宅子比普通民居大一點兒,被當成了政府要地重點打擊。楊絳的父母和大姐、小妹受驚嚇不小。轉過年秋天,母親得瘧疾,因日軍封鎖,缺醫少藥,不久去世。父親因母親去世,大受打擊,身體很不好。


楊絳想念母親,遺憾沒能見她最後一面,為此偷偷哭泣,但哭過之後她變得更加堅強。

面對病重的父親,年輕的小妹,幼小的女兒,她用柔弱的雙肩,挑起家庭的重擔,包攬家務雜活。

那段時間,她在一段小學任教。這所小學當時受日本人管制,屬於半日制學校。日本人四處設卡,盤查來往行人。


楊絳從位於辣斐德路的錢家到學校上班,有一段很遠的距離。需要乘車、步行、再乘車才能到學校。後一段路是乘有軌電車,要通過黃浦江大橋,但橋上有日本兵把守,只允許空車過,乘客必須下車走過去,過了橋再上車。

當時日本人規定:日本兵上車檢查時,所有人需要站起來鞠躬。

楊絳很討厭這個舉動。有一次,她站起來稍晚一點兒。日本兵勃然大怒,面目猙獰地走到她面前,並且用食指將她的下巴抬了起來。

這鏗鏘有力的四個字,讓全車陷入一片寂靜,所有人既為她敢和日本人叫板在心底喝彩,又為她擔心。日本兵與楊絳對峙了許久,楊絳一直冷冷地望着窗外。日本兵見楊絳絲毫沒有退讓示弱的意思,轉身下車離開。

回想整個過程,楊絳不免有些後怕。但是根植在骨子裏的愛國心,一旦觸動,就不由自主迸發出來,不容踐踏。


3、

楊絳上高中時,國文老師在班上講詩,課後讓學生效仿着作詩。

楊絳一揮而就,寫下了《齋居書懷》:“世人皆為利,擾擾如逐鹿。安得遨遊此,翛然自脱俗。”

國文老師説,“仙童好靜!”。

當時年紀不大的楊絳,於紛亂的利慾世界中,卻能持有一顆超凡脱俗的心境,實在是難得。可見,她的心是靜的,對外物是淡然的。


楊絳在當教師時,受陳麟瑞和李健吾兩位劇作家的影響,業餘時間開始戲劇創作。

她創作的第一部劇作是《稱心如意》。陳麟瑞看了初稿後,説:“你這個劇本,做獨幕劇太長,做多幕劇又太短,內容不足,得改寫。”

楊絳認真地參考陳麟瑞的建議,把之前整段的大故事拆成四幕劇。她細心修改,反覆斟酌,一直到自己滿意,才把稿子重新交給陳麟瑞看。

陳麟瑞看到改寫的本子後,欣喜不已,很快把本子交到了李健吾手中。

沒幾天,李健吾給楊絳打電話,説《稱心如意》立刻排練,著名導演黃佐臨親自執導,他會登場參演。

1943年春,《稱心如意》正式公演,楊絳的作品第一次搬上舞台。演出引起了巨大反響,《稱心如意》一鳴驚人。

之後,楊絳一鼓作氣創作了《弄假成真》、《遊戲人間》和《風絮》。

《弄假成真》和《稱心如意》被稱為現代喜劇雙壁。

李健吾則讚揚楊絳:“假如中國有喜劇,真的風俗喜劇,從現代生活提煉的地道喜劇,我不想誇張地説,但我堅持地説,在現代中國的文學裏面,《弄假成真》將是第二道里程碑。”


錢鍾書看過了楊絳的《弄假成真》,萌生了創作《圍城》的想法。就在楊絳最榮耀的時候,楊絳聽到錢鍾書想要創做的想法,她堅定地選擇了支持。

為了讓錢鍾書心無旁騖地創作,她親手料理家庭瑣事,甘當“灶下婢”。

她説,“從大小姐到老媽子,對我來説角色變化而已,很自然,並不感覺委屈。為什麼?因為愛,出於對丈夫的愛。我愛丈夫勝過愛自己。我瞭解錢鍾書的價值,我願為他研究著述志業的成功,為充分發揮他的潛能、創造力而犧牲自己。”

如果沒有楊絳的支持,《圍城》不一定那麼快,那麼完美地呈現在人們面前。

楊絳有一顆淡然的心,為了愛,心甘情願付出。愛,可以創造奇蹟。


散文創作,是楊絳收穫頗豐的一種創作體裁。普普通通的經歷寫得極有趣味,這主要得益於楊絳超然物外,寵辱不驚的品性。

讀她的散文,像一位智者在對一件件往事娓娓道來,她的情感不是那麼濃烈,而是自然本色,如拉家常。字裏行間透着一股淡淡的味道,淡中還摻雜着一絲苦澀。她質樸的筆墨,寫出了人生常態,五味俱全。

楊絳和錢鍾書兩個人都願意將時間花在做學問上,不喜歡在無謂的應酬中虛擲光陰。為了靜下心來讀書,他們常常閉門謝客,能不參加的場合就不參加,能不見的人就不見。

因為疏於與外界打交道,他們不免被人説成清高傲慢、孤芳自賞。可是,他們自己明白,名利浮華沒有讓他們迷失自己。他們的心早已被寧靜的書海滌盪得清澈而純粹。

正像楊絳在《隱身衣》裏寫得那樣:“消失於眾人之中,如水珠包孕於海水之內,如細小的野花隱藏在草叢裏,不求“勿忘我”,不求“賽牡丹”,安閒舒適,得其所哉。一個人不想攀高就不怕下跌,也不用傾軋排擠,可以保其天真,成其自然,潛心一志完成自己能做的事。”


浮生煙雨,浪潮跌宕,不免讓人倉皇迷惘,不知所措。

其實,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歲月無恙,只不過是在風雨洗禮後,漸漸學會了波瀾不驚,優雅從容。

人世間真正的平和,是來自於內心的安寧。

楊絳是一個優雅從容的女子,於百年歲月中,守着一顆堅毅的心,將苦日子過甜。她恰似一朵淡雅的菊花,於芬芳中傲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