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五龍河
文/劉軍
她，從牙山北麓而來，帶着東亞大陸季風的温度，包容了“聚筆三峯”匯入的脈流，一路南下，逶迤一百二十八公里，歸宿於浩瀚的黃海。五龍河，我的母親河。
雖然，近幾十年的風霜雪雨，瘴霧塵埃，渲染了你那潔淨的胴體，雖然，你蜿蜒遊漓的身姿已退去了往日的激情，不再那樣奔放，但在我的心靈深處，始終藴藏着你曾經留給我的一汪清清的河水……
足涉浩海背倚山，五龍長河泛波瀾；莫惜江南好景色，故鄉歸來不戀川。
我的家鄉基立於五龍河與丁字灣交匯處，那座秀麗端莊的山坡上。數百年前，祖先千里迢迢，駐足於這塊風水寶地，這裏有一望無際的大海，山下是晝夜奔流的五龍河，還有河畔上林木葱鬱不懼旱澇的沃土。
小時候，這裏的天是藍的，水是綠的，到處生機盎然。
當布穀鳥一聲清啼，和熙的春風吹開了冰封的河流，站在岸邊，你會聽到沉睡了一個冬季的五龍河在陽光的温煦下，發出“咔咔”的卸甲聲響。那些習慣了在冰層上翩翩起舞的冬鳥，此時只能盤旋在水面上，抖動着雙翅盯着這漸漸消融的溜冰場，流連忘返。
經歷了嚴酷的寒冬，兩百里外巍峨的牙山雖然沒有入梅季節那不休的雨水，但皚皚的積雪，厚厚的冰層，在暖陽和風的催溶下已化成千股溪流，帶着澎湃的氣勢，洗刷着尚未甦醒的河牀。
“春潮昨夜沒平灘，一雨催花色半含。雁喚元宵歸塞北，燕銜新社到江南。”宋人方岳的《二月二即是》拉開了五龍河新的一年生機勃勃的帷幕。昔日裏，恆古的節氣神將四季造化的署寒分明，井然有序。
清晨，五龍河畔，一排排在微風中擺動着長長細枝的垂柳，點綴的那些嫩綠的萌芽告訴我，春來了。一面面豎起的白帆早已急不可待，離岸順風飄向無邊的大海。數條簡易的小木筏浮在河面上，隨着打漁人撒綱收網，便有蹦跳的魚兒掛在網上，雪白的魚肚在朝陽的光線下格外耀眼，這便是令人垂涎的“開凌”梭魚，它生存於河與海的混合水中，其鮮美的味道無以言表。
記得我家的後屋裏住着一户打漁人家，我叫他老爺爺。每當遇到他肩上長長的竹篙挑着滴着水的網俱和魚簍回村時，孩童們便跟在其屁股後面瘋跑，回家後，每人都能分到活着的小蝦小蟹，令我們歡呼雀躍。大人們則端着泥盆聞訊趕來，幾毛錢便能換條好大的梭魚，我娘做的味道至今仍口留餘香，幾多次夢裏回味……
入夏是萬物縱情，盛放勃發的季節。五龍河，她就像母親一樣，敞開那博大的胸懷，召喚着被她孕育的兒女，無私奉獻着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由於處在與海相吻地帶，自然便有了潮起潮落的景觀。每當遇到月中大潮來臨時，浩瀚的海水捲起巨大的浪花自南方徐徐而來，那些裸露的沙灘，綠色的海草瞬間失去了影跡，清澈可飲的河水便被洶湧的浪潮吞沒，那河道里的水面陡然升起了數米。此時，雖然沒有“晴天搖動清江底，晚日浮沉激浪中”的錢塘氣勢，卻有着“千里波濤滾滾來，雪花飛向釣魚台”的海河壯觀。在海水的覆蓋下，五龍河變成了深藍色的海洋，遠方捕魚的帆船收穫滿滿，隨着潮水順流而上，陸續返回了河岸。
退潮後，被浪濤推回數里的河水傾瀉而下，驅趕殘留的海水，又回到屬於她的這片水域。站在兩岸準備下河的人們拿着各式工具，紛紛湧入河裏，重複着往日的勞作。
最受人們青睞的當屬五龍河“蜆子”。每當家裏來了客人，男人便到河裏撈上幾斤蜆子，煲湯、炒雞蛋，一碗手擀麪澆上蜆子滷會讓你饞涎難忍，這也成了家裏最快獲得的一道美餐，它的鮮度可與任何貝類媲美。
五龍河鯉魚，像是上蒼賜予的精靈，生長在這條河域裏。它生有四個鼻孔，四條鬍鬚，黃甲裹身，體豐肉肥，是撒網者的最愛。那時的水喲，純澈無濁，漫步在岸邊，時常會看到金色鯉魚“跳龍門”的歡樂景象，令人高聲喝彩！二零一四年被農業部正式批准為“萊陽五龍河鯉”實施農產品地理登記保護。
岸邊的石壩下，河蟹、鱔魚、光魚比比皆是，偶爾還能捉到幾隻甲魚也習以為常。那些機靈的跳跳魚在退潮後的泥灘上，鼓着一對小眼睛，成羣結隊的沐浴陽光，相互追逐着。嘴裏吐着白色泡泡的沙蟹與跳跳魚混為一起，組成了一個欲霸岸灘的龐大羣體，來炫耀着自己的輝煌。
溽暑困來日當頭，良駒卧槽言伏休；玩童心繫河中事，笑瞞家母伴魚遊。兒時的夏日是臨河的孩子們最快樂的時光。
暑假裏，雖然老師與家長千叮萬囑不許到河裏玩水，因為每年溺水的事總有發生，可驕陽似火，無處涼身，紮在五龍河裏逐魚遊賽是對小夥伴們最大的誘惑。這些個在河邊長大的弄潮兒與這條長河有着深深的依賴和解不開的情結。
流經幾千年的五龍河水早已滲透了岸邊的沙壤地，滋潤着濃密的樹林，葱綠的禾苗。馳名中外的萊陽梨也因飽吸着河水才結出甘甜的碩果。沿岸近百里的人們以擁有一園梨樹為榮，祖輩延續着大自然慷慨的饋贈。
春來五龍蕩清瀾，夏蟬戲浪拍柳岸；秋高魚深湍流低，冬寒飛雪舞河天。
五龍河，你像千萬條有着靈魂的河川一樣，帶着遠古的使命，哺育了兩岸的兒女，滋養着一代代的生靈。也許不知疲倦的奔流已透支了你的軀體，也許世事的無常已損傷了你的脈腔，昔日那寬闊剔透的河水已漸然失去了容光，變的濁暗。那些沙灘拾貝、玩童戲水、鯉魚跳龍門的美好場景已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站在禿無柳蔭的石堤上，眼前是靜靜的河面，朦朧的彼岸……
作者簡介：劉軍，筆名五龍散人，煙台萊陽市人，中共黨員，大專學歷，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省散文學會萊陽創作之家副秘書長。熱愛生活，興趣廣泛，對家鄉山水世俗尤為懷戀，於散文詩詞情有獨鍾。作品散見於《中國金融》、《山東農信》、《膠東散文年選》等及地方各網絡平台，現就職於萊陽農商銀行。作品入選《膠東散文十二家·劉軍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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