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日深紅暖見魚
——泉城觀魚養魚記
作者 崔洪國
題記：“魚戲新荷動，鳥散餘花落。不對芳春酒，還望青山郭。”靜靜與那些魚兒對囈的時候，更加感到生活的負重除了每日的拼搏和奮鬥，確實需要更多的自我和歡歌，就如那些魚兒一樣，自由和歡歌是她們的天性使然，但帶給我們的卻是更多的詩與遠方。
一
在泉城濟南，至少有四五處觀魚的地方是很為人稱道的。一處是在天下第一泉的趵突泉，一處是在趵突泉旁邊的五龍潭，還有兩處分別是明湖南邊的百花洲和黑虎泉畔的護城河裏。明湖裏面的游魚戲水自然也是享譽天下了，但是明湖的名氣太大，去明湖的行人，目光更多就被那一泓碧水，那巍然屹立的超然樓和在水中亭亭玉立的歷下亭吸引去了，倒沒有給明湖的游魚多少的溢美之詞。其實，明湖的游魚也是明湖不可缺的一景，要寫的話怕是一篇很長的文章也寫不全，寫不完，所以，還是專門找個陽光明媚，雲淡風輕，芳草連天，水清岸綠的日子際會一下明湖的游魚，好好地禮讚一下她們。“照日深紅暖見魚，連溪綠暗晚藏烏。”這是一幅夕陽晚照，游魚戲水的綺麗圖景，深紅温暖的夕陽斜斜地映照潭水，潭中的魚兒歡快地遊動着，沿着石潭向四處望去，成蔭的綠樹接連一片，深藏其中的烏鵲發出鳴噪的聲響。想想生活中邂逅的那些美好，我的神思也不自覺地被碧波盪漾，魚翔淺底的光景吸引去了。
“泉湧上奮，水湧若輪”，許多人去天下第一泉的趵突泉是奔着那三股汩汩奔湧的清泉去的。趵突泉的魚是頗有靈性的，知道遊人那急不可耐的心情，所以也很少到三股泉邊爭輝。人們站在圍欄邊，有的給奔湧的泉水拍着照，有的背對着天下第一泉在趵突騰空的水霧中給自己拍着照，有的幫忙給過往的遊人拍着照。也有好奇的錦鯉靜靜潛伏在三股泉水的下邊，泉水雖深，但清澈見底，伏在泉水深處的錦鯉在奔湧的泉水中搖曳着寬寬的尾巴，吸一口水，然後滋滋吐出一串一串的水泡，很快匯到那汩汩噴湧的清泉中。“快看，那條大的金魚游過來了，後面還跟着一羣小的金魚呢！”圍欄邊的遊人驚呼着，那羣錦鯉旁若無人般，在水中轉了個圈，有的穿過了橋洞，有的又向三股泉羣緩緩游去。
二
時令已是深冬，預報的中雪也沒有下來，天空分佈着疏淡的流雲，半陰着，下過不大的雨，地上濕漉漉的。趵突泉是泉羣，除了那歡躍騰空的三股主泉，園內泉眼遍佈，處處泉湧如注，有的纖細似遊絲，有的歡快如飛龍，有的從假山奔瀉而下，有的在山樹環繞的角落裏左奔右突，如泣如訴。所有有泉水處，無不水聲潺潺，清澈見底。雖説是水至清無魚，但是趵突泉羣內卻是處處游魚穿梭，歡騰嬉戲。趵突泉羣內的魚以個頭大的錦鯉居多，這種魚有“水中活化石”和“會遊的藝術品”美稱，雖然也成羣，但每羣的個數不多，有的三五條，多的也不過十幾條，有紅色的，有青色的，有黃色的，還有黑色和藍色的，五顏六色，光彩奪目，魚的頭上和背上生着圓形的小斑點和階梯石狀的圖案。這些游魚有的聚集在觀瀾橋下，隨了遊人的目光端詳着不遠處的三股泉水，這是不喜喧鬧的，就在橋下向着奔湧的泉水望着。北邊有一羣魚穿過了齊州橋，匯到溪亭泉飛流直下的水波中，在水面的青石板和鄰水的山石間歡快地穿行着。“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不知當年的清照是否在此興盡晚回舟，然溪亭還是在的，時序更替，四季輪轉，藕花早已凋零，飛泉之下，竹林婆娑，荇草葳蕤，游魚歡暢，也算自成一景了。因了趵突泉泉羣集中，泉眼眾多，園內山石林立，處處小橋流水，激湍飛瀑，所以那一羣一羣的魚，雖不是以多為景，卻是有着與眾不同的動感歡悦。
倘若説趵突泉的游魚以歡快為主，五龍潭和百花洲的游魚似乎就是別有一種不同的習性了。五龍潭雖然也是泉脈縱橫，名泉眾多，但是激流飛湍少，大的水面主要是分佈在五龍潭一片，水也沒有趵突泉的清澈和歡騰。走近了看，就是那麼一汪水面靜靜地平鋪着，有風的時候能吹皺一波微瀾，沒有風就如一面銀色的鏡子反射着陽光淡淡的光輝。柳樹的細條垂在水面上，高高的銀杏樹樹冠和斑駁樹枝的影投在五龍潭水面上，隨着水波盪漾細碎成無數的光和影。五龍潭北魏時水域最大，為大明湖之一隅，稱“淨池”，宋又稱“四望湖”。潭周曆代多有建築，北魏有“大明寺”，“客亭”。唐時建秦瓊祠堂，乾隆時又建“潭西精舍”。五龍潭的建院風格集中了南北園林精華，以潭池溪港等景觀構成，因水面廣大，聚攏的水勢和緩，所以魚羣不似趵突泉的游魚分散，以集羣為主，且生活習性也以緩和慢為主，在潭邊觀魚，雖也是五顏六色，色彩斑斕，但多是一羣約好了，從遠方慢悠悠遊過來，到了近處浮上水面的時候，就如一片五彩的祥雲飄蕩着，在波平如鏡的水面上推開一層一層漣漪，有的也會調皮地衝着潭邊的遊人吐出一些泡泡，旋即又匯聚到那一羣中，慢悠悠地向着遠處游去。
三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在我家裏，也養了不少的魚，種花養魚是妻子生活中最大的愛好。在之前我剛剛創作的一篇散文《如歌歲月待花開》中，我寫到了妻子受家裏岳父薰陶性喜養花的事，因為妻子這份愛好，我家裏自是四季常青，鮮花疊芳。但養魚又不同於養花，是需要更大的細心和耐心的。養花只要懂得花的習性，水澆勻澆足，隔段時間做些修剪就可以了。有潑辣的花草，甚至不用投入太多的精力就可以收穫芬芳滿屋。養魚就有些不一樣了，養魚需要把水提前曬上，要讓水中有毒的氯氣在陽光的照耀下蒸發盡，還要經常把魚食用擀麪杖碾碎了，每次喂的時候，放少了不行，吃不飽，魚就沒有精神；放多了也不行，沒有好歹吃會把魚撐着，要把魚的習性摸透了，每次掂量着不多不少，這是有竅門的，每次我問妻子，妻都笑而不答。水也是時常要換的，我的印象裏，妻每週至少給那些魚兒換兩次水。一缸水，一羣魚在裏面洄游着，有三四天的時間就顯渾濁了，最好及時把曬好的水換上，同樣一羣魚就如同到了新的天堂一般，撒歡地歡遊着。
家裏養的魚以孔雀魚居多。孔雀魚又名鳳尾魚和古比魚，個體小，體色絢爛多彩，體型優美。孔雀魚繁殖特別快，每有孔雀魚魚腹鼓脹着，遊動速度比之周圍的魚兒明顯放慢，進食也是有一搭無一搭，精神頭也嫌不足，就是要生小魚了，這時妻都要靜靜地守在魚缸前，耐心地等待着魚兒的分娩。孔雀魚有個讓人詬病的習性就是產下小魚如不及時撈出來分到別的魚缸中，母魚就很容易把那些剛剛出生的幼小魚仔吞食掉。所以，每每孔雀魚一生產，妻就守候在魚缸前，一待那些可愛的生命來到了新生的世界，立刻就用小小的魚網一網撈了，放到旁邊的魚缸中。開始的時候那些小魚個頭大的也就如一粒大米粒，分散在偌大的魚缸中，不湊近了仔細看，甚至看不到它們的體態和形狀，只看到那麼小的一羣精靈在用力地推開水的波紋，隨了那細碎的漣漪來回動着。用不了十天半個月，那些魚的個頭就漸漸長大了，也開始在那一汪澄碧的世界裏敍寫着屬於它們的傳奇。
“石沼鑿瓊瑤，金鱗數百條。年深須變化，泉潔自逍遙。”魚和花一樣，是我們生活中最美的生命形態，在你我每天看似平淡的生活中與我們守望着，只要知曉它們的習性，也就是定期地換點水，喂點食，在彼此的世界裏學會用她們的語言聆聽和對話，她們就在那一汪碧澄的水中暢遊着，歡歌着。生命雖然短暫，但是她們會把最美的綻放留給你我。前不久，妻把幾個曬乾的牡蠣和鮑魚殼放到了魚缸中，有兩條成年的孔雀魚好像找到了新的家園，先是歡快地在水中游動着，一邊擺動着美麗的尾柄和尾鰭，真的如孔雀開屏一般，把最美的形象自信地展示着，想那心情自是無比歡暢得了。後來遊得累了，就遊進那牡蠣殼中，靜靜匍匐下來，一邊呼吸着，一邊吐着絲絲的水泡。
四
那天晚上，孔雀魚又開屏歡遊的時候，妻和90高齡的岳父微信視頻，讓岳父在視頻中看了魚翔淺底的美妙圖景。妻還在魚缸沿上放了幾根綠蘿，綠蘿的葉子翠綠着，一派生機盎然。岳父臉色紅潤，精神矍鑠，視頻通話中説起養魚趣事，仿若回到了過往，聲音洪亮，談笑風生，好像一個天真的孩童敍説着那些歷歷在目的往事。妻子跟我講過，岳父一生對生活充滿了熱愛，平時最喜歡的事情就是養花養魚，養花養魚也是最陶冶性情的，所以在我的記憶中，從來就沒有看到岳父因為一件事情紅過一次臉，不僅如此，岳父對生活中的每一件風物，花鳥蟲魚都滿懷了濃濃感情和愛心，到他手裏的生靈都侍弄得栩栩如生。當年艱苦的歲月，岳父對生活也是充滿了熱愛和情趣。據説那時沒有錢買魚養魚，岳父就從村外坡裏的水溝裏釣了泥鰍，放在家裏廢棄的暖瓶膽裏，裝滿了水，掛在正屋屋樑上，幾條泥鰍能夠養上好幾個月。老人對生活的這份樂觀和性情傳承給了子女，到現在妻子都視種花養魚為最大的生活樂趣。
“魚戲新荷動，鳥散餘花落。不對芳春酒，還望青山郭。”想來想去，太想看到天下泉城激湍飛瀑，錦鯉歡遊的美景，所以我就在那個陰天的下午去了趵突泉，去了五龍潭。臨回的時候，還去了百花洲和護城河。當倚靠在潭水的欄杆邊，靜靜與那些魚兒對囈的時候，更加感到生活的負重除了每日的拼搏和奮鬥，確實需要更多的自我和歡歌，就如那些魚兒一樣，自由和歡歌是她們的天性使然，但帶給我們的卻是更多的詩與遠方。百花洲很早就名見經傳了，早在北宋熙寧年間，曾鞏主政濟南就對百花洲鍾情心怡，並留下了“煙波與客同樽酒，風月全家上採舟。莫問台前花遠近，試看何似武陵遊”的名篇。風煙散盡，故人已去，這首佳作卻仍舊刻在百花洲近旁的廊柱上，每日引得無數行人駐足吟誦。百花洲的水雖然沒有趵突泉和五龍潭的清澈，但是同樣錦鯉成羣，只是那些魚兒的性子比趵突泉和五龍潭的魚要慢，在那盪漾的水波中游得也是不慌不忙，有少許遊離了百花洲，隨了那奔流不息的泉水游到了護城河中，游到了大明湖中，很快融入和護城河和明湖綻放的華燈中，成為護城河和大明湖乃至天下泉城敍事的一部分，如那一泓碧波，盪開去，盪開去。
崔洪國，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濟南、煙台作協會員。出版有散文集《尋找靈魂的牧場》《膠東散文十二家•崔洪國卷》。在《中國作家網》《煙台文化網》《當代散文網》《齊魯晚報》《聯合日報》《膠東文學》《黃海散文》《首都文學》《膠東散文年選微刊》等多家報刊媒體發表散文、書評120餘篇，作品多次在省市徵文大賽中獲獎。《與海陽最美的邂逅》入選齊魯晚報“青未了”優秀散文選讀篇目，收錄於《膠東散文年選（2021）》《清泉錄—齊魯晚報壹點號優秀作品選集》《黃海散文精選二十家》等多種散文選本。作者聯繫方式：崔洪國，18953162163（微信風過林梢同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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