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街上,深秋的風捲起了漫天的血橙般的楓葉,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我的記憶裏卻慢慢被那遠在時間深處裏的故鄉的楓樹佔滿,往事也隨着一片片綠意葱葱的楓葉飄着,蕩着,搖曳而來。
屹立在村口的楓樹,筆直而魁梧的樹幹讓楓葉暢享着風的歌聲,又或者路上傳來的咿咿呀呀的自行車聲,穿過坑坑窪窪的土路,車子經過之處常帶起一陣薄薄的黃沙,在落入下一個土坑前總會伴隨着一聲:“坐穩啦!”爸爸的聲音迴盪在耳邊,彷彿現在我就坐在自行車上隨着一個個土坑上下顛簸起伏,偶爾我還會調皮地發出:哎呀的聲音,緊接着就是我和爸爸兩個人的歡笑聲。白襯衫,公文包,老舊的自行車伏着青年和幼童經過路口高大楓樹旁,他們一起駛出村莊前往學校,歡笑聲散在風裏、塵裏、一片片蒼翠的葉裏。
村莊就是楓樹的故事書,我想在深夜裏它一定都在細細品讀。品讀着調皮的小孩子拿着彈弓往它身上撓癢癢,試圖抓住聒噪一整夏的知了。品讀着豐收,金黃的稻田裏忙碌着農民們的身影,汗珠掛滿每個人的額頭,脖子上的毛巾早已濕漉漉的,但是他們仍舊歡笑着,談論着收割完去買幾兩小酒,配幾個小菜。品讀着冬夜裏燃起的炊煙,陣陣的飯菜香,縷縷炊煙,冬夜的風,它們纏綿着飄往更深的夜空。我也一定在楓樹的故事書裏,應該在最後幾頁。它那麼高大,粗獷,飽經滄桑卻綠意如初,生機如初。在長久的閲讀裏,笑了或者皺眉都隨着歲月變成了一道道褶皺刻進樹皮裏,在冬天成為抵禦寒風的盔甲。有時候它也許會好奇沒有厚重樹皮的人們的盔甲是什麼呢?然後匆忙打開自己的故事書,急切地搜尋着。於是它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和一個老奶奶圍着爐火取暖,小手學着大手有模有樣地搓着,送到嘴邊哈氣再伸到爐火旁感受着陣陣暖意,小火苗在跳躍,小女孩在聚精會神地聽着奶奶的故事,民間的傳説一個個的踏着深夜皎潔的月光而來,風和樹葉擠着,推搡着卻是成了最好的背景音樂。一個個深夜陪伴着一個個故事,村莊在睡去,小女孩也慢慢進入了夢鄉。小火爐是人們的盔甲嗎?楓樹一定在納悶,它那麼小又那麼容易熄滅,而西風那麼凌冽。楓樹帶着疑惑終於睏倦地合上了雙眼,它做了一個甜美的夢,關於愛和陪伴,它笑着醒來,終於明白了人們的盔甲是什麼。
日復一日裏楓樹都在靜靜地看着它的書,每天都有新的故事,故事裏的人們的生活變的越來越好,比如泥濘的土路要變成了水泥路,它欣慰地笑了。某天醒來,它發現人們在砍它的枝幹,它有些疼卻喊不出聲,它想起了故事書裏寫的要致富先修路,才發覺原來是自己擋住修路的幹道。它站在這裏太久了吧它想,換個新的地方也許不錯,它沒有埋怨人們,只是欣慰一笑,然後慢慢閉上雙眼,聆聽着周圍的吵鬧。“爸爸!它居然是棵楓樹!被據下的枝幹掉落在地上,一個小女孩撿起驚奇地叫道,可是它從來沒有紅過呀”。還有些什麼已經聽不清了,聲音飄的越來越遠……
記憶隨着鳴笛聲戛然而止,望着眼前通紅的楓葉,想起那棵從來沒紅過的楓樹,我最後才認識的楓樹,後來一直頻繁地出現在我的記憶裏,它成為了那段歲月的豐碑,只要我想起它就能找到了通往兒時的路,以及那個淳樸的故鄉
壹點號 邊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