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話題熱度的背後，是明星設計師Raf Simons在某些圈層中絲毫不減，甚至與日俱增的影響力
作者 | Drizzie 黃蕙
在殘酷的2020年，復古成為了四處籠罩的時代情緒。
一名網友近日發現，時裝設計師Raf Simons的畢業設計在二手轉售網站Grailed上標出高達10萬美元的價格，而該作品甚至不是時裝，而是一件傢俱。在成立個人獨立男裝品牌，並先後加入Jil Sander、Dior、Calvin Klein和Prada擔任創意總監前，Raf Simons就讀於位於比利時亨克的LUCA藝術學院，學習工業及家居設計。
這個被掛在Grailed出售的儲物櫃運用了木質及金屬等不同材料，帶有四根立式金屬管，並貼有Raf Simons標識的貼紙。賣家稱這個儲物櫃名叫“Protection”（防衞），是畢業設計系列五件作品中的一件，並表示他還擁有剩下的四件。此外，他還提供了多個視頻資源及Raf Simons的畢業論文。
Raf Simons畢業作品之一的儲物櫃以近10萬美元的高價被掛在Grailed網站上
賣家Max Reynders也是一名設計師，其父親與Raf Simons於1991年同班畢業。Raf Simons在1999年計劃搬去紐約時把畢業作品交給了Max Reynders的父親，後者又於2010年將這些作品贈予他的孩子們。目前其父親仍是家居設計師，並經營着家居品牌Casimir。
當被問及出售是否是真正目的時，Max Reynders坦言，標出如此高昂的售價其實是為了引起關注。明年這些作品將30歲，他希望與世界進行分享。事實上，這一事件也的確激起了社交媒體上的熱烈討論，有網友認為這樣的作品應該出現在博物館裏，也有網友認為價格過高。
如此話題熱度的背後，是明星設計師Raf Simons在某些圈層中絲毫不減，甚至與日俱增的影響力。儘管Raf Simons近年來在Dior和Calvin Klein的兩段工作經歷並不算順利，但在一片浮躁的行業風氣中，Raf Simons的業界聲譽不斷攀升。
Raf Simons越活躍，人們對他和他過去的一切就越感興趣，他的早期作品也就越值錢
▌從工業設計到青年文化
10萬美元的標價雖有噱頭成分，但是對於Raf Simons的忠實粉絲而言，這在當前市場自有其合理性。畢業系列不僅具有收藏價值，還能通過此類早期作品窺見設計師被商業化改造前的創作源動力。
Raf Simons的畢業設計系列名為“Corpo”，在拉丁語中是“身體”的意思。早在大學期間，Raf Simons就將家居用品的設計擬人化，將其賦予了來自於人的靈感和輪廓。在對家居設計的勾勒和刻畫中，Raf Simons已通過他對形態、結構方面的獨特見解，為之後的時尚設計奠定了穩固的基石。
Raf Simons在一次採訪中説道，“工業設計師設計的東西層出不窮，而時尚與身體和心理卻一直保持聯繫，這使時裝變得更加複雜和具有挑戰性。”比利時哈瑟爾特當代美術館Z33的藝術總監Jan Boelen認為，Raf Simons在時尚界是與眾不同的，早年的經歷使他對時尚有不同的見解，也體現在他獨到的表現形式中。
從Raf Simons成熟後的時裝設計中不難捕捉到工業設計的影子
從Raf Simons此後的設計中，不難捕捉到早年工業設計的影子。在現代簡約的風格中，他融入了極度廓形、解構設計、毛邊做舊等低調卻前衞的元素。他運用幹練線條與大膽配色，在美學上一度振興了大眾化的美國奢侈品牌Calvin Klein，其當時命名的高端時裝線CALVIN KLEIN 205W39NYC曾令該品牌形象煥然一新。
在從Calvin Klein離職後的一段遠離大眾的時間中，Raf Simons也迴歸了對家居設計的愛好，延續了與丹麥紡織公司Kvadrat合作。Kvadrat是Raf Simons為Jil Sander工作時發現的紡織品生產商，該公司的CEO Anders Byriel向承諾Raf Simons可以以不用考慮預算而只考慮結果的方式製作紡織品原形和新產品，並讓其作品將登上米蘭家居展。
另一方面，工業設計的背景也幫助Raf Simons發掘了不同於時裝科班出身者的視角，此後他以音樂、青年亞文化和當代藝術的視角顛覆傳統時尚，就體現了這種“局外人”思維。
Raf Simons於1968年出生在比利時一個名叫內配爾特的村莊。藝術對於年幼的他來説，只有一家唱片店以及家裏的電視機。從那時起，Raf Simons便沉浸在音樂世界，尤其鍾愛Kraftwek、Joy Division和Sonic Youth，甚至把自己喜歡的樂隊縫在衣服上。現在，充滿街頭風格的補丁已是Raf Simons的代表性設計之一。
在參加了1990年的巴黎時裝週後，Raf Simons才開始瞭解時尚對人們的意義。他於1995年創立了自己的同名品牌，當時在Gianni Versace與Giorgio Armani的統領下，男裝普遍顯示發達肌肉與陽剛魅力，Raf Simons卻定義了男裝的新意義，他設計的服飾具有極強的實穿性，但同時也傳遞着獨特的時尚見解。
Raf Simons在設計中注入了他對青年文化、音樂與藝術的熱忱。他從青年亞文化中獲取靈感，曾融入80年代比利時流行的舞廳音樂類型New Beat於首批時裝秀以及1997年秋冬季的宣傳片中，突出強調了青年文化與電子音樂。
《紐約時報》評論人Alexander Fury形容，“Raf Simons從根本上改變了男人的着裝方式。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他是為男裝注入文化底藴的先列。從那時起到現在，他的衣服都在表達着我們所生活的世界。”
▌越爭議越紅的“明星”設計師
Raf Simons與奢侈品牌的兩次戲劇化“分手”，使話題爭議一直圍繞在這個設計師身上。這位明星設計師常被主流媒體稱為“叫好不叫座”，變相指責其不懂審時度勢的執拗性格。
2012年至2015年，在高級時裝屋Dior任職女裝創意總監的三年讓Raf Simons開始意識到商業系統對創意空間的擠壓。而這樣的不適與厭倦在他加入Calvin Klein短暫的兩年時間裏迅速發酵，從而升級成對當今時尚產業本質痛徹心扉的覺醒。
2018年底與Calvin Klein高層的那場“難看”的分手鬧劇，讓Raf Simons幾乎成為發表最多厭惡時尚商業言論的設計師。“媒體總是從生意角度評論時裝，這讓我很失望。”
去年11月的Flanders DC活動上，Raf Simons在離開Calvin Klein後時隔許久以來首次公開露面，他再次強調設計師保持獨立的重要性，並坦承其在Jil Sander、Dior擔任創意總監時因過於緊密的創作週期感到的挫敗感，“任職經歷讓我明白設計與商業的結合多危險”。
事實上，Raf Simons並非未曾創造過出色的商業成績。任職Dior期間的2015財年第二季度，Dior銷售額增長12.6%達到4.37億歐元，增速遠超過其他競爭奢侈品牌。時任Dior首席執行官Sidney Toledano對外表示，該時裝屋正以雙位數快速增長，Raf Simons的設計銷售十分出色。
迎合市場是奢侈品牌盈利及擴張的關鍵，但它若成了設計的初衷便侷限了藝術表達的自由性和獨特性，這也是Raf Simons無法接受的。
這名在商業世界頻頻碰壁，多年來保持鋒芒，未被磨平稜角的比利時明星設計師，似乎實在無需再蹚商業的渾水，更適合保持獨立、愛惜羽毛，以個人品牌和高質量聯名系列小心呵護其作為獨立設計師的創作尊嚴。
今年4月，Raf Simons正式加入Prada，與Miuccia Prada共同擔任聯合創意總監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今年4月，Raf Simons正式加入Prada擔任聯合創意總監，成為Prada創立107年以來核心創意團隊中唯一一個非家族成員。 這次任命再次引發行業關注。
部分觀點認為該任命為時尚界帶回了久違的信心。創意總監Miuccia Prada對時尚的追求與Raf Simons不謀而合，他們都是塑造時尚風潮的領軍人物，同時都崇尚創新與自由。多年來他們已成為行業中保持反骨的極少數，這成為雙方合作的精神根基，更不用提雙方都對當代藝術着迷。
二者聯合幾乎沒有商業考量，而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時尚界“革命”。它絕不僅僅是對Prada進行創新的策略性考量，而更像是Miuccia Prada的年輕政治理想和Raf Simons的未盡之志在當前時尚界的投射。他們聯合起來，對抗的是以LVMH、開雲集團為代表的奢侈品寡頭。其背後有一個隱藏的使命，即證明時尚雖然是一門生意，但這門生意的驅動力依然是無可複製的創意。創意是核心，而非可替換的零件。
但還有觀點認為，作為該品牌107年來的首位非家族成員，Raf Simons融入其中的難度極大。意大利家族品牌內部的排他性基因一直在成為阻礙其規模化的原因。
不過無論在Prada的未來如何，Raf Simons越活躍，人們對他和他過去的一切就越感興趣，他的早期作品也就越值錢。藝術價值和話題爭議構成了Raf Simons在二手市場的高溢價。
▌Archive檔案文化復興
近來一股Archive風潮進一步提升了市場對Raf Simons這類設計師的認同度。
去年年底， Off-White創始人Virgil Abloh直言街頭服飾將死，他認為人們正在慢慢放棄購買嶄新的商品，取而代之的是迴歸Archive。“我們還能再擁有多少件新的T恤、連帽衫和運動鞋？我認為未來人們會進入一種通過Vintage二手服飾來表現個人內涵與風格的狀態。時尚不再是購買新鮮未開封的東西，而是從檔案（Archive）裏面去尋找。”
Virgil Abloh的發言代表了主流潮流文化的轉向，意味着曾經小眾的Archive設計師時裝正擴大其影響力，更意味着Rick Owens、Undercover、Martin Margiela、Ann Demeulemeester、Helmut Lang、山本耀司、川久保玲等與Archive文化相關的時裝設計師的價值得到認同。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Archive一直是高級時裝屋和奢侈品牌的特權，因其往往能夠投入更多資本進行存檔和檔案維護。不過，現在Archive主要指設計師在特定時期的某個系列的經典作品，達到可存檔的級別。這些先鋒設計師的強烈個性及獨特風格使其能在時裝史上佔據一席之地，而人們對其早年作品的追求也超越了服裝本身，更像是承載了對設計師創作的敬仰。
奢侈品轉售平台Vestiaire Collective聯合創始人兼時裝總監Sophie Hersan表示，“Archive是代表着歷史上一個時代或者一位設計師最具標誌性的作品，它一直是當今設計師的靈感來源。”
Raf Simons最著名的印花派克大衣此前以20萬美元高價成交，其背後印有Peter Saville設計的音樂專輯封面
在Raf Simons最著名的Closer系列中，與平面設計師Peter Saville合作打造的派克大衣於2016年在Grailed平台的線上拍賣項目Grailed 100 第一季中以20萬美元的高價成交。2018年，一件曾被Kanye West與Kim Kardashian多次上身的2001秋冬季Raf Simons “Riot! Riot! Riot!” 迷彩飛行員夾克以47000美元在Grailed上出售。有媒體評論，這件作品象徵着Raf Simons對2000年代早期時尚的標誌性影響以及他作為設計師對潮流的超前感知。
Archive文化復興的推動力十分多元，一是可持續觀點的普及，令消費者不再求新求快，而轉向經受得住時間考驗的經典產品。同時，二手轉售機制和平台的發展趨於成熟。線上二手交易平台如Grailed早已成為Archive勝地，而David Casavant這類大藏家也為明星提供稀有款式的Archive租賃服務，讓這些服飾通過明星的影響力得以廣泛傳播。
據Vestiaire Collective數據，轉售市場是奢侈品行業增長最快的領域之一，在 2021 年之前預計能達到 360 億美元左右。尤其是在疫情的影響下，消費者愈發清醒與理智，並開始注重產品的可持續性發展及社會意義，推崇“質大於量”的消費理念。
此外，在當下同質化氾濫、創意匱乏的時尚行業，消費者希望從Archive服飾中滿足對個性化的需求。而Archive的高價格門檻和稀缺性滿足了部分消費者的虛榮心，以及他們在特定圈層的身份認同感。
更重要的是，當下社會整體瀰漫着對千禧年間的復古情緒，而Archive服飾滿足了消費者對舊有美好時光的嚮往。2004年，Raf Simons曾推出一個名為History of The World的系列，以服裝的設計影射改變當時世界的重要人物和事件，旨是傳達每個人都有機會改變世界。而這樣的意義在2020年動盪不安的社會環境下，也顯得尤為貼合，更能獲取共鳴。
在新的十年來臨之際，連續奔跑了20年的時尚界終於開始慢下來。相較於快消品，經典的價值將更被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