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到過晉國博物館,就不算來過山西。”位於今山西省曲沃縣曲村鎮一帶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晉侯墓背山面水、氣勢宏大。
1992年、1993年,它曾兩度入選“全國考古十大發現”,並被列為“中國20世紀100項考古大發現”。晉侯墓考古是20世紀我國商周考古的重大成果,相關數據為我國夏商周斷代工程提供了至關重要的“年代標尺”。
“5·18”國際博物館日之際,記者走近晉侯墓及其發掘親歷者,“揭秘”晉侯墓考古往事。
因盜墓“浮出水面”
1949年以後,我國考古揭開新的一頁。各地考古工作如火如荼,晉文化考古也被提上重要日程。
1962年,國家文物局組織人員在晉南侯馬一帶進行“考古大會戰”。這年冬天,利用“會戰”間隙,考古人員在晉南曲沃、翼城兩縣交界處發現了曲村-天馬遺址。1963年,遺址第一次試掘。
“1979年,正在構建夏商周時期考古框架的著名考古學家鄒衡把目光投向了晉南,並率隊在曲村-天馬遺址開始了以探究晉文化為主題的大規模考古發掘活動。”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員吉琨璋説。
據介紹,曲村-天馬遺址總面積約11平方公里,從1979年起到20世紀90年代末,考古人員在這裏進行了數次大規模發掘,發現了西周時期的晉國貴族墓葬。
吉琨璋説,考古人員此前已有推測,曲村-天馬遺址一帶就是晉國早期都城範圍所在,但在當時,尚未發現有過硬的證據能夠證明這一點。
20世紀80年代末,全國興起一股盜墓之風,曲村-天馬遺址也受到波及。
“晉侯墓地位於曲村-天馬遺址中部,是整個遺址的精華部分,東西長約150米,南北寬約130米。”吉琨璋説,隨着墓地被盜,沉寂了近3000年的寧靜被打破。
1992年,徵得國家文物局同意後,由北京大學考古系和山西省考古研究所聯合組成的曲村考古隊負責對晉侯墓地展開搶救性發掘。
1992年至2000年期間,考古工作者在晉侯墓地進行了多次大規模的發掘,共發現和發掘9組19座晉國早期的晉侯和夫人墓葬和陪葬車馬坑等,以及一批轟動海內外的珍貴文物。從西周早期第一代晉侯燮父,到春秋早期的晉文侯,共9代晉侯及夫人墓葬基本被完整地揭露了出來。
“晉侯墓是晉國早期國君墓葬地,有明顯的文化標誌,為尋找晉國早期都城確定了大致的範圍。晉侯墓地目前共發現了6位晉國國君的名或字,出土有大量青銅器、大宗玉器等,是研究晉侯世系的珍貴資料。”吉琨璋説。
晉國博物館全景。(資料圖片)
“晉侯之墓”始被證實
1992年11月21日的一個午後,北京大學考古系發掘人員、現任北京大學校長助理等職的孫慶偉騎着車子,從晉侯墓地發掘現場飛快地回到考古隊。
他剛進考古隊大院門,老遠就高興地扯着嗓子喊,“鄒先生,鄒先生,有重要發現!你看我臨寫的8號墓出土銅器上的銘文,好像是有個‘侯’字!”
聽到此事,大家都高興得不得了。現任晉國博物館副館長席為民當時是配合發掘的縣博物館工作人員,他頭天剛值完夜班,正在曲村考古隊北樓一層宿舍小睡的他,聽到窗外的喊聲,睡意全無,立刻從宿舍衝了出來。只見孫慶偉在一張紙上畫了幾個銘文,高興得不得了,正在請他的老師鄒衡先生看。
“1992年8月31日晚,這處墓葬棺槨之間的東南角曾被盜一角,但一些關鍵性的東西仍在。”席為民説。
根據8號墓出土銅器上的銘文,考古人員證實這處墓葬為晉獻侯墓。也是這次,晉侯墓首次發現帶有晉侯名字的銅器。
2000年前後,晉侯墓地最後一組墓葬被發現。現任晉國博物館工會主席的陶嚮明告訴記者:“根據公安人員提審的犯罪嫌疑人指認地點,我們趕到了現場,並確認有一個帶墓道的甲字形大墓。”
因西周時期墓葬均為成對出現,且呈異穴並列合葬制,工作人員判斷,不遠處應還有一個大墓,於是分別在距此墓東、西約5米遠處勘探尋找,果然在指認點東側又發現了另一個大墓。當時初步探明東側大墓墓室有14.5米深,後也被證實是九代晉侯及夫人墓葬中最深的一個墓。
時任曲沃縣文物局局長的孫永和將此情況立即報告北大考古系領隊李伯謙先生,後經北京大學考古文博院和山西省考古研究所聯合發掘、出土青銅器銘文證實,此組墓葬就是晉國第一位國君——晉侯燮父及夫人墓。
至此,晉侯墓地上,年代最早的一組墓葬終於“水落石出”。
晉獻侯陪祀裝甲車。(晉國博物館供圖)
令人震撼的車馬坑
晉侯墓9組大墓都各附葬一個車馬坑,位於每組墓東側。
其中,晉獻侯陪葬車馬坑是晉侯墓地已知面積最大的一處車馬坑,也是全國已知最大的西周時期車馬坑。
站在坑前,記者看到,該車馬坑分馬坑和車坑兩部分,馬坑在東,車坑在西,兩坑中部有生土隔梁。古老的“香車寶馬”比鄰而居、陣勢壯觀,甚至連馬身上一根根的肋骨都清晰可見。
考古人員認為,坑內馬匹不是整齊排列,而是呈掙扎狀,馬身上還有箭鏃痕跡。“可以推斷,當時馬是先被攆下去,後在坑裏被射死的。”
1997年,由北京大學考古系、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組成的聯合考古隊曾對馬坑進行發掘並清理出大量殉葬馬匹,經辨認至少有105匹。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員吉琨璋説:“晉侯墓1號車馬坑的埋葬年代是公元前812年,比秦始皇兵馬俑還早六百多年。”
此後,由於各種原因,車馬坑一度暫停發掘。
“2006年前後,車馬坑重啓發掘。”據該發掘考古項目負責人吉琨璋介紹,這次發掘的主要對象是西部的車坑,發現的車子有48輛,可以確定為目前全國發現的商周時期埋葬車輛最多、規模最大的車馬坑。
記者得知,僅此一處車馬坑,就出土有禮儀車、戰車、輜重車以及生活用車,基本囊括了西周時期的全套車制,可見當時頂級的生產力水平。
晉侯墓“禮儀車”車輿彩繪。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劉翔霄攝
在出土車輛中,考古人員還發現有青銅兵器,如戈、矛、箭鏃等。並且,車馬坑內還罕見地發現了有青銅鎧甲片保護着車輿的“裝甲車”,可見當時軍事行動在社會生活中的重要地位。“禮儀車”車輿四周則繪有黑紅綠三色相間的彩繪,圖案內容主題為鳳鳥,保存完好程度也較罕見,彰顯着西周時期貴族生活的奢華。
除車馬坑外,晉侯墓地還出土有海量珍貴文物,數量多達12000餘件。其中包括價值連城、象徵着權力身份和地位的叔夨方鼎,以及非鑄於同時測音卻和諧、標準配律的晉侯穌鍾。另有各色玉珩、玉璜等組成的聯珠玉佩,手工之精令人驚歎。出土於晉侯燮父墓的鳥尊,以罕見的鳳鳥回眸為主體造型,被譽為山西博物院“鎮館之寶”。
晉侯墓出土青銅器鳥尊,現為山西博物院“鎮館之寶”。(資料圖片)
關鍵性的“年代標尺”
晉侯墓羣的重現於世,令海內外為之驚歎。那麼,它又為何被稱為我國夏商周斷代工程至關重要的“年代標尺”呢?
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載,武王之子、成王之弟叔虞到古唐國,歷史上稱“叔虞”為“唐叔虞”,叔虞的兒子燮父繼承父位後改唐為晉,燮父成為第一代晉侯,開啓晉國曆史,從此延續38代共600多年。
然而在晉侯墓發掘之前,人們尚不能證實:這樣的文字表述,是否與真實的歷史相吻合?
令人欣慰的是,晉侯墓的發現與發掘終於使上述記載得到實證。
“1996年我國啓動夏商周斷代工程,晉侯墓相關考古數據使晉國縱向年表走向清晰起來,對西周列王編年起了重大的支撐作用。特別是關於晉國國君及墓主人的考訂,對推定西周列王的年代起了重大的作用。”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孫華説。
他認為,西周時期到春秋時期是中國傳統文明的形成、完善和定格的時期。晉國是春秋五霸之首,稱霸有150年之久。作為當時主導中原的大國,以曲沃為源的晉文化滲透到了各個層面,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時至今日,晉侯墓考古發掘和研究工作遠未結束。
“晉國的宮殿位置、都城結構等都還屬於一個謎,橫向的城市佈局、宮殿等都還沒找到。”孫華説,下一步的考古工作依然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