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塔斯馬尼亞荒野漫步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AnA旅行者沙龍(ID:AnAlxz),作者:朱利安大王,原文標題:《塔斯馬尼亞日記四:荒野漫步》,題圖來自:作者提供



塔斯馬尼亞島面積68,401平方公里,人口約54萬,距離澳大利亞本島240公里。其中,48%的面積屬於保護區或國家公園,共有國家公園19個。2018年(疫情前),塔斯馬尼亞的旅遊業佔全州毛利潤的15。直接或間接的創造工作崗位36700個。2016年,國際遊客22萬人,2017年25萬人,2018年30.5萬人,5年平均增長率超過14%。


但相比起澳大利亞本島,塔斯馬尼亞的旅遊業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以塔州為目的地的遊客,包括國際遊客和國內遊客,僅佔全國總旅遊人數的3%。澳大利亞只有8個州……


可持續發展一般涉及4個主要緯度,經濟、環境、文化、社會,需要考慮目的地的承載能力以及目的地的生命週期。Reichheld在1996年就提出了……


最近半個月,我都在跟這些東西打交道。因為要寫報告:“搖籃山要不要修纜車。”


我在塔斯馬尼亞荒野漫步



我在搖籃山“關”過一週,主要是實地學習。


搖籃山是世界自然遺產,是塔州甚至整個澳大利亞都赫赫有名的自然保護區。


它長這樣:


我在塔斯馬尼亞荒野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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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塔斯馬尼亞荒野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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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塔斯馬尼亞荒野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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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籃山

視覺上和意大利的多洛米蒂有些像

本尊很久沒有降臨過了

有人還記得他嗎



關於要不要修纜車的問題,需要討論的地方很多,每個人的看法都有區別。


除了“可持續發展”的那些概念、原則以外,我對不同人的“個人看法”更有興趣。澳大利亞是移民國家,學生裏各種國籍都有,加上這些國家對於學習沒有限制,年齡、職業分佈的都很廣。不同背景的人,思考方式截然不同。


在搖籃山,我們住木屋營地別墅。我的室友有一個是塔州本地的DJ,有一個是印度過來的出租車司機。


跟我關係好的還有一位年紀比我大不少的老大姐,本島過來的,不是塔島人。以前是做出版人,後來轉入旅遊業。我喜歡跟她聊天,因為她講話單刀直入,風趣幽默。我們每天晚上至少要分掉一瓶酒。


寫文章需要拿很多的材料來支撐,任何一個論點都必須小心翼翼,私下聊天則暢所欲言。


我説我不主張修纜車。


我的視角是典型的“外國來的遊客”的視角。我説塔州的賣點就是自然景觀、就是荒野,遊客來這裏就是圖個原生態,圖個親近大自然。對於遠道而來的旅行者來説,2個小時的徒步或14分鐘的纜車,肯定選徒步。修了纜車,至少這一條徒步路線就毀了。誰會想在徒步的時候看到頭上有這種東西飛過。


老大姐一邊抽煙一邊跟我説(我們倆端着酒杯子站在門口,我抽電子煙):你知不知道澳大利亞有個詞叫back corner。意思是澳大利亞人在做決定的時候,總是瞻前顧後,討論不出結果。最後就扔進那個角落,再也不管了。修不修纜車都已經討論5年了,還在討論。塔州人比本島人還要保守。如果非要做點什麼才能有所改變的話,那就修,堅決主張修。


我們沒有談什麼經濟的健康度,沒有談什麼當地社區的利益共同體。


她是一位希望澳大利亞能行動起來的激進派(這一點我同意她,我也是激進派),我是一個根本不在乎當地人能賺多少錢的外國遊客。立場不同,最原始的切入點就不同。


“理性”的剖析以外,這些“感性”的區別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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纜車的修建路線與這條步道重合,對着搖籃山前進

支持修纜車的人認為:

從90米的空中去看搖籃山和周圍地貌是非常特別的體驗

而我認為,走在路上,接近自然,有機會遇到小動物,才算真正的體驗



塔州當然是荒野。


復活節的時候我去了另一個國家公園:“瑪麗亞島”是塔島的一座離島。


因為想看袋熊。看到了,看到了好多好多好多袋熊、袋鼠、稀有的鵝,還有看起來就是狠角色的全身覆蓋黑色鱗片的蛇。


想前往,只能通過一天只有3-4班的輪渡,汽車不允許上島。即使在復活節這樣的旺季,單日登島的遊客也不過200來人。島上沒有任何商店、餐館。住宿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酒店”,它是由曾經的流放監獄改造。如今看來只是普通的房子,只有房子和木板牀,睡袋、被褥之類的東西全部需要自備,食物當然也是;另一種則是露營。


瑪麗亞是典型的“塔斯馬尼亞景點”。非要總結的話,其特點應該是四個字:“愛來不來”。並沒有對旅遊業展現極大的熱枕,用一種看上去略顯冷漠的方式維護島上的荒涼。


由於人少,島上的生態是完全自然的。動物不怕人——畢竟未曾受到過人類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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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是在渡輪上看瑪麗婭島

當日有雨

濃烈的流放犯人的孤島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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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工道路的海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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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熊的可愛值甚至超過預估

袋鼠的平原一望無際

巴倫角鵝是特有的珍稀動物

黑蛇的照片我就不放了,以免引起不適



塔州的旅行就是漫步荒野的旅行。


世界著名的overland徒步路線亦如此。我還沒有去挑戰過,因為它需要整整6天的時間。全程沒有補給,遇不到城鎮和人類文明的痕跡。


作為遠道而來的旅行者,這樣一個類似“主題公園”式的荒野之行便是塔斯馬尼亞的獨到之處。脱離人間煙火,享受數日清閒,與純粹的自然相伴。盡興之後,該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就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搖籃山的纜車在這樣的(也就是我這樣的)外來旅行者看來,自是大可不必。


我原來寫過文章,論述旅行者是否有必要進入“當地”,像“當地人”一樣生活。結論至今不變:旅行者不可能“成為”當地人,頂多只能想象,並從想象中得到一些自我滿足,覺得自己深入了目的地。真正想要體會當地人的日常是絕無可能的——因為旅行者和當地人的退路不同。旅行者有地方可以“回”,而當地是當地人的全部。


我去過許多風格迥異的目的地,貧窮的、喧囂的、混亂的、孤絕的。想象過自己如果餘生生活於此會是如何。答案其實很簡單,如果我始終是個異鄉人,有隨時可以離開的“自由”,那無論是哪兒,都處之泰然。現有的境況是一種主動的選擇,一種別樣的體驗,是一種在原有的世界中,“增加”出來的新趣味,待下去不無不可。


倘若這種生活成為了“唯一”,再也沒有其他選項,我在想象自己永居於此時,不免會打個冷顫,腦中浮現的盡是此處的種種不便。


我在塔斯馬尼亞荒野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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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塔斯馬尼亞荒野漫步

看上去很美

但如果沒有選擇,“只能”生活於此,是否會有不同感受?

圖二是與我們一同上島的旅人

當天的第一班渡輪,下一趟在2、3個小時後



是否要在搖籃山修纜車的計劃在我眼中變得微妙起來。


究其原因,我不再是“外來的旅行者”,並不能在漫步荒野之後,再回到某個地方。此地的一些東西已與自己實際的遭遇發生了牽連,不再有説離開就離開的餘裕。


老大姐自己卷的煙草在黑暗中閃爍,寒冷的空氣裏傳來負鼠翻垃圾箱的聲音。


她説:你覺得如何?如果堅持不修纜車,一切都停在這裏,什麼也不做。


修不修纜車成了一種符號,一種宣告態度的符號;一種把塔州旅行業從“愛來不來”轉變為“歡迎光臨”的符號;一種積極想要創造更多就業,爭取更多遊客的符號。


這種新姿態意味着對原有保守態度的鬆動,意味着對外界的歡迎,意味着可能對外來移民更友善和接納的態度,以及更寬鬆的政策。


這種變化,與我有關,對我有利。塔州的開放度越高,想要留下來的潛在移民者當然越有機會。


我無法再以旅行者的傲慢簡單回答:不修。讓這個地方保持荒野,讓這個地方保持原始,對這地方的一草一木都不要動它。


我不再是看過就走的異鄉人。


我在塔斯馬尼亞荒野漫步

碼頭和鯨魚的骸骨,非常巨大

單根骨頭比我還長



那麼,我的報告結論是什麼呢?修還是不修。


其實它根本並不重要,這只是一份研究生的期末作業。做決定的州政府和管理局甚至不會知道我們這羣在搖籃山待了一週的學生能有什麼樣的結論。


不過我在某種程度上會假設自己的觀點會對自己的命運產生影響(詭異的迷信)。因此,在給結論的時候十分慎重。


荒野也並非太稀缺的資源。冰島、愛爾蘭、加拿大北部、阿拉斯加,甚至德國和法國的南部,都存在着少有人打擾的荒野。


説服自己獻祭一座搖籃山並非難事。僅僅是在塔斯馬尼亞,都還有無數荒無人煙的山巒疊嶂。


然而我最終還是主張不修這座纜車。


我的確不喜歡自然環境中有如此突兀的人工建築。更重要的原因是:一整座島的“荒野”代表了一種“景觀的完整性”。一些東西一旦落地生根,想要拔除它就再也不可能。


即使塔斯馬尼亞在多年後仍然擺出這副“愛來不來”的樣子,即使想要移民的人依然要面對長久不變的保守態度,我亦認為這荒野應當就此存在下去。


人類的生活在更廣泛和長遠的時空裏,並沒有那麼重要。


到最後,我還是把自己丟回了異鄉人的位置,漫步荒野之上。


看山間野花綻放,相信自己或走或留,都還有選擇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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