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洗盡箏琵耳,來聽石上泉,大明湖上有泉麼?

由 寸建宇 發佈於 休閒

  大明湖上缺少泉水甚至無泉?

  大明湖上有泉麼?

  揆諸當下,人們除了知道北極閣東有一處感應井泉外,其他就茫無所知了。

  而關於這個泉的一則故事,更是證明了大明湖上無泉的事實。

  據豎立在感應井泉西側的《感應井泉記》石碑記載,明代正德九年(1514),因北極廟日久傾圮,德王府派白聞宇率領工匠們予以修繕,施工之中,因湖畔眾水井的水苦澀難飲,百餘名工匠所飲用的水,需要到數里之遠的羅姑、玉環二泉處汲取。天熱路遠,費時費力,苦不堪言。一天夜裏,白聞宇焚香祈禱,拜求神靈,以解飲水困難。夢寐之間,得“神靈”明示:泉在北。次日一早,按所示之處鑿挖,果有清泉湧出,色清味甘。於是,遂命名為“感應井泉”。(參見任寶禎《北極廟下覓甘泉》,山東友誼出版社2006年版《濟南名泉》)

  這段石碑上的故事,也使濟南人認為:大明湖是缺少泉水乃至無泉的。

  果如是哉?非也!

  《感應井泉記》為鄒襲所作,明代著名詩人、濟南先賢邊貢為石碑篆額,故在濟南影響甚大。鄒襲,正德進士,官兵部武選司郎中。鄒襲對於大明湖畔眾水井苦澀難飲的論述,其實是不正確的。濟南發地皆泉,大明湖也不例外,清澈甘甜的感應井泉的出露即其一例。以下,筆者將用更多的實例來加以説明大明湖上名泉的真實情況。

  大明湖上名泉多多

  想當然不能代替現實,大明湖上,名泉真是不少。

  今據清代濟南名士王鍾霖《七十二泉考》,晚清以至民國,大明湖沿岸至少有五處泉池,分別是:鐵公祠之滄浪泉、曲水亭之曲水泉、秋柳園之秋柳泉,還有眾所周知的匯泉寺之匯泉,當然,最為人們想不到的,是歷下亭上也有泉,名曰:大方泉。

  王鍾霖(生卒年不詳),字雨生。道光二十四年(1844)舉人。仕至長蘆鹽運司運判。他不僅本人著有《黃雪香齋古文詩抄》,而且熱心家鄉文化事業,還輯有《國朝歷下詩抄》四卷,此集選歷下人詩,共得180餘人的詩作1100首。如今,該書已成為研究濟南作家作品的第一手資料。王鍾霖還寫有《趵突泉望鶴亭》《第一泉記》等關於趵突泉的詩文作品。其《第一泉記》拿趵突泉與天下名泉如“揚子”(即中泠泉)“惠山”等相比,他以名士們的客觀評價作為依據,指出它們“可堪伯仲”,甚至“皆不及吾濟諸泉”,這是一篇為趵突泉正名的名篇佳作。

  對於《七十二泉考》(以下簡稱《考》)所描述之明湖諸泉,以下據《考》分述之。

  其一:鐵公祠之滄浪泉:

  在大明湖鐵公祠附近,據《考》:“在西門內迤北,一名小滄浪,近鐵公祠。劉文佑文學有詩。傍泉多養金銀五色魚為業,魚種頗多,以龍眼、鳳尾、虎頭、獅子、鴨蛋為上,有藍色、玳瑁色者,購自萊陽,有銀晶者,其體透明。《志》未載。”

  不惟寫到鐵公祠的泉,連詩人寫泉的詩,以及泉上的養魚,賣魚人的生計,特別是魚的品種也纖悉畢現地描繪出來。

  其二:大明湖南岸之曲水泉:

  據《考》:“即回龍灣。在撫院署後,脈連珍珠、濯纓諸水,澄清噴珠。居民為塘,養金赤鯉,長三四尺者多尾。婚娶家祖其雙尾,笸籮採飾,水藻盛之,配籠鵝、雞鳧、羊酒多品為禮,旋還魚於塘,慮或傷也。泉旁茶肆曰:曲水亭。對百花洲,垂柳小橋,浣衣垂釣,頗娛茗談。《志》載:回龍灣,昔年院署行舟所經。未詳此泉,特為補出。”

  泉的水況、用途、位置等等,一目瞭然,獨不知今尚在否?又為何泉也?

  其三:湖岸之秋柳泉:

  據《考》:“在學使署東北。《志》言:‘北齊博陵君房家園池’。王阮亭先生順治丁酉於此間詠秋柳,起詩社,名秋柳園。秋柳四首為明吳邸老宮人作,和滿大江南北。今園池猶在。擬名秋柳泉。以補《志》所未及而志景行。”

  其四:匯泉寺之匯泉:

  大明湖上有此泉,雖則眾所周知,然而還有今人不知的眾多奧秘在。據《考》匯泉:“在北極台南,匯泉寺間,當楊柳落葉、蘆荻初芽,南山遠印水中,歷下八景所謂‘佛山倒影’也。”

  今人絕對不會知道,原來大明湖上的匯泉,也是一處魅力無窮的“佛山倒影”泉。

  其五:歷下亭上的大方泉:

  據《考》:“一曰大方池,在明湖歷下亭間,湖納眾水,夏霖弗溢。相傳此水深漏,又名漏泉,一名海藏。”

  真的令人吃驚且激動不已!筆者所以不惜筆墨一一記下這些泉池,乃在於其歷史認識價值之高。這些,都是今人所不掌握的珍貴泉水資料,誰能想到:就在大明湖沿岸,這些一直被認為無泉的地域,其實竟有滄浪泉、曲水泉、秋柳泉等多處泉池呢!

  令人吃驚的還有,歷下亭上也是有泉的。這更是無人知曉的“猛料”。

  王鍾霖對於弘揚濟南歷史文化,造福鄉梓,堪稱功勳累累。濟南人,千萬要銘記這位先賢的恩德。

  明湖諸泉有旁證

  就筆者多年對於濟南泉水詩的研究,大明湖之泉是有旁證的。

  其一:俞樾詠唱滄浪泉。

  俞樾,字蔭甫,號曲園,晚清大名鼎鼎的學者、詩人,道光三十年進士,曾官河南學政。著有《春在堂詩稿》《曲園詩翰》《詁經精舍自課文》《遊藝錄》等。

  光緒末年,俞樾曾為好友、山東道員、李鴻章之甥張士珩《濟上鴻泥圖》作題詠十二首,其五為《鐵祠賞荷》,詩云:

  鐵祠多荷花,紅衣擁翠蓋。

  請濯花下泉,敬為七忠酹。

  (轉引自張士珩輯《濟上鴻泥圖題冊》,宣統二年淞雲精舍鉛印本)

  短短四句,卻見出俞樾對於濟南歷史與現實的諳熟。“七忠”,正是明建文年間靖難死節的鐵鉉等七名英烈,濟南舊有七忠祠,與大明湖上鐵公祠相互映照。因此,詩人稱鐵公祠之泉為“花下泉”,應該也是有依據的吧。然而,俞樾未提“滄浪泉”,因為滄浪泉只是王鍾霖因此泉在小滄浪、鐵公祠而為該泉起的名字,並未流行。

  其二:曲水泉:泉細如珠總到池。

  作為曲水泉存在的證明還有晚清宦居濟南的詩人邵承照的詩作。邵承照(1832—?)字伯廌,號香聽,浙江籍(直隸)大興人,同治五年官肥城知縣,光緒二十二年官曹州知府。著有《雲卧堂詩集》。

  邵氏的詩作為《移居曲水亭西》

  郭外風光已出奇,城中景物更相宜。

  橋平似砥才通屐,泉細如珠總到池。

  春半籐花堪入饌,秋來桐葉好題詩。

  莫嫌近市人聲雜,閉户攤書可自怡。

  光緒七年刻本《雲卧堂詩集》卷六

  一個“泉細如珠總到池”,説明他寫的不是曲水河,而是一處“泉池”,其位置在曲水亭西,正與王鍾霖所示位置、樣貌相符(“泉旁茶肆曰:曲水亭。對百花洲,垂柳小橋,浣衣垂釣,頗娛茗談”,“居民為塘”),甚至,連“垂柳小橋”都紋絲不差(“橋平似砥才通屐”),此池即曲水泉,蓋無疑矣。

  其三:“鵲華橋聽泉”的二位詩人。

  一百年前,鵲華橋上,可以傾聽美麗的泉聲,這該是何等醉人的風雅之事,今人有誰能想得到呢?

  然而,這是確鑿無疑的事實,有文獻有詩歌可以為證。

  還是那位光緒間任曹州知府、居家濟南的邵承照,光緒間寫有《月夜同趙菁衫鵲華橋聽泉遂泛舟歷下亭》一詩:

  洗盡箏琵耳,來聽石上泉。

  荷香清暑夜,月色靜遙天。

  歌詠容吾輩,風光感昔賢。

  良宵放船好,亭下幾流連。

  (光緒七年刻本《雲卧堂詩集》卷三)

  兩位詩人,相約在鵲華橋上聽泉,由此足見此處泉聲之清越、響亮、悦耳、動聽,那趙菁衫可不是一般人物。他即是與郝植恭、蔣慶第“同以能文名山東”的著名文士趙國華。趙國華(1838——1894),字菁衫,直隸豐潤(今屬河北唐山)人。同治二年(1863)進士,歷署任山東莘縣、樂安知縣,德州、沂州知府,山東按察使、鹽運使,治事縝密有循聲。生而孤,幼聰穎,從母奮讀。通經史,善詩古文辭,為官著述不輟。著有《青草堂集》《青草堂二集》《青草堂三集》《青草堂補集》等。

  兩位名士、詩人,那是有着相當出色的審美能力的。他們能在月色裏來鵲華橋聽泉,足見那時“鵲華橋聽泉”是濟南人眾所周知的一種享受。“洗盡箏琵耳,來聽石上泉”,便是對於這種享受的絕妙描繪。古人認為:最動聽的音樂不是箏琵,而是“山水之清音”。由此詩我們可以斷定,一是鵲華橋附近即有名聲不小的清泠泠之“音樂泉”在焉,遺憾的是,我們今天已經無從知道此泉的名字,是北芙蓉泉,還是別的什麼泉,怕是難以考訂了。二是,這泉早已超出我們所要“旁證”的那幾處泉池的範圍,是在我們絲毫不瞭解的範圍內,重新出現的新泉。以此,我們不禁為此感嘆:濟南,不知有多少名泉散落民間,湮滅無聞了。
來源:舜網-濟南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