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曙光
誰也未料到,濟南今冬的第一場雪,竟然以一種非常不同凡響的方式來臨。凜冽的北風,裹挾着鵝毛大雪,漫天蓋地,從黃河北一路狂傲不羈地奔來,從早晨至傍晚,一刻也不曾停歇過。許多人感慨,濟南這個初冬不尋常,立冬日適逢這麼大瑞雪,幾十年罕見!
隔窗瞭望,好大一幅雪景畫卷,晶瑩如玉的雪片,打着旋從天而降,熱鬧非凡又悄無聲息。在一片片雪花包裹下,濟南大美河山卸下斑斕妝容,一派冰雪人間。媒體爆料,這場初雪達到了暴雪量級,為70年來歷史同期最大。
雪花飛舞,冰天雪地,是冬天的專屬美景。濟南地處北國,南臨泰山,北跨黃河,氣候冬夏漫長,春秋不顯。我生於斯,長於斯,隆冬時節,見慣銀裝素裹,喜歡漫天飛雪,雪花飄落身上,感覺就像春雨滴在農民臉上一樣欣喜,睡夢中有時都有雪花飛揚。一場瑞雪飄然而至,招搖着無盡的誘惑,一顆躁動的心哪還能安靜下來。午休片刻,顧不得風雪肆虐,氣温驟降,道路濕滑,裹上羽絨服便走進風雪交加中。
半天多的時光,人行道上積雪已深及腿肚,滿目皚皚無垠雪鄉景象。輕盈潔白的雪花,從遙遠天際飛來,紛紛揚揚,拂過眉間,飄落身上,滋潤心裏。深一腳淺一腳,踩着厚厚積雪,聽着“咯吱咯吱”聲響,身後留下一行深腳印,整個人都覺得温柔起來,心情極好。
往年賞初雪,喜歡去大明湖或護城河,想起許久沒去珍珠泉了,便一反常規,直奔珍珠泉而去。雪花瀟瀟灑灑,天地一片蒼茫,公交小心翼翼駛到泉城路,甫一下車,一份來自陌生人的温暖,讓我回味良久。天寒地凍,站台華麗方正石磚濕滑,先我一步下車的一對帥哥靚妹差點兒滑倒,剛剛站穩腳跟, 沒有猶豫分毫,轉身給我以援手,攙扶我和妻下車。一個小舉動,體現大修養,從不經意的地方,從互不相識的行程過客身上,我感到暖意在心裏滋生。
天降祥瑞,大自然的丹青妙手
,把金街泉城路妝扮成銀白世界,別具一番風情。緩步北行,珍珠泉園區彩繪斗拱牌坊,氣勢恢宏,青瓦花脊上頂着白雪,鮮紅的國旗迎風飄揚,國徽熠熠發光,大紅燈籠高懸,“山東省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木牌側掛。一夥環衞工人,不畏寒氣逼人,揮舞各式工具埋頭除雪。白雪、紅牆、紅旗、紅燈,橘紅服飾,相得益彰,格外醒目。
步入珍珠泉園區,刺骨寒風有所收斂,二株迎客松傲然挺立,雪壓松枝,凝雪掛霜,形成霧凇景觀。樹葉開始變黃墜落的法桐、銀杏、五角楓,掛着冰凌,迎寒而立。樹幹挺拔的白楊、國槐、梓樹、側柏,滿目玉樹瓊花。一簇簇高雅青竹,迎霜傲雪,節節向上,彰顯不畏嚴寒氣節。一叢叢冬青、石楠等常綠樹種,在白雪覆蓋下,極力透着生命本色與生機。雍容大氣的“人民會堂”、“珍珠泉酒店”等建築,大路小徑、花壇花缽、貼地皮生長的草坪…全都披銀掛雪,一片聖潔祥瑞。曾是山東最高權利中心的巡撫大堂,莊嚴肅穆,飛檐灰瓦屋脊卧着白雪。“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而今,硃紅大門緊閉,不再指點江山,孤寂身影染上落寞的顏色。大堂後面,雪茫茫的空地上,一羣武警戰士,一身綠色戎裝,除雪小憩間隙,興致盎然打起雪仗。那離我遠去的激情舞動青春,惹得活在自己年齡裏的我眼紅心癢。
珍珠泉名播古今,泉池呈長方形狀,水面寬闊,波光盈盈,四周砌雪花石欄,池中泉眼甚多,一串串銀色氣泡自池底往上冒,仿若珍珠無數。泉水澄澈錦鯉嬉戲,水面如鏡雪霧縈繞,水榭,垂柳倒影影影綽綽,呈現“雲蒸霞蔚”景象。雕花石欄漫着白雪,泊泊泉水透着靈秀,池畔楊柳温柔如絲,潔白如絮。“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此時此景,這首詩,竟是那麼的貼切。一塊石碑矗立泉水中,白雪綠水映襯下,“珍珠泉”三個紅字,分外吸睛。雪花輕盈飄落泉池,瞬間消融無影無蹤。雪與泉,一方在墜落,一方在升騰,卻都博得人們喜愛。一泓清泉水,雖不見“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但見一葉自動清潔小舟,轉來轉去收集浮物,如滑行一片翡翠上。一株垂柳斜倚石欄,萬千絲絛垂入清泉,想來,昨夜風急雨驟,老樹幾多疲憊,無奈找尋倚靠。泉池南岸,一座環廊紅柱隔扇水榭,成為遊人賞泉觀魚最佳場所。匾額上書“浮璣”二字,寓意浮動的珍珠,給人更多瑰麗遐想。
天地間,雪,撲簌地飛落,一片素雅潔白。扶欄賞雪、品泉、觀魚,感覺好久沒有這樣靜下心來,不再想亂七八糟事情啦。或許工作日的緣故,來踏雪賞泉的人不多。一位中年男子跋涉雪地,鏡頭下鎖住驚豔,留住冬雪,這麼多絕美畫面當前,難怪他神情專注,無心顧瑕其它。一家三口以不同姿態闖入我的視線,稚童玩雪招人愛,媽媽淺笑擺身姿,爸爸拍照賞雪景,一望而知,這對夫婦很熱愛生活。泉邊堆一小雪人,模樣相形見絀,其情其趣可嘉。
秋與冬,在人們不經意間悄然轉換,許多秋色還未來得及珍藏,冬着一身素衣,款款而來。駐步珍珠泉東側溪亭泉,借物抒懷,詠起李清照那首被廣為吟誦的“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詞中“溪亭”是否指此泉,恐怕已經不重要了,在寥寥幾十字裏,我讀到濟南女詞人,千載之下猶自明豔,讀到一個傳奇女子,風華絕代難以超越。
泉水是自然造化恩賜濟南的地質奇葩。珍珠泉羣是濟南第三大泉羣,有泉池21處,形態不同又一脈相連,其中不乏“濯纓泉”“騰蛟泉”“散文泉”等名泉。珍珠泉北岸,一塊乾隆御碑,豎立紅柱飛檐碑亭中。1748年農曆3月4日,乾隆駐蹕珍珠泉,御筆親書題詠珍珠泉詩,後來刻石立碑於泉北岸。御碑沐風櫛雨,泛着漫長歲月裏被遺忘的過往。1999年,“省人大常委會”辦公廳修建碑亭,為御碑遮風擋雨。御碑周邊,樹木蓊鬱,溪流淙淙,曲徑拱橋。假山上綴滿白雪,小瀑布玉珠飛濺,流水聲潺潺入耳。原先人們可上假山遊石洞、觀綠植、賞小景,現因山石松動嚴禁攀爬。羅鍋橋旁,一株宋代海棠高近6米,相傳為濟南太守曾鞏所栽,歷盡千年漫長時空,不見衰敗跡象,依然風姿綽約。一塊無字石碑,風雨侵蝕下褪去光澤。想來它該有故事吧?一時難以考究,猜來猜去,不知底細。
飛瀑前,積雪下,一塊秀石上“桂香柳”三個紅字,絆住我的腳步。近身細看,一株“桂香柳”,一顆“沙棗”樹,身披雪衣,交織纏繞,如並生一般。1960年5月,毛主席第4次來珍珠泉,會見幹部羣眾後來賞珍珠泉。踱步北岸,見有佳木,詢問明白樹名後,手拈柳枝,聞着淡淡清香,親切叮囑好好保護。此後,園區壘砌樹池精心呵護這株“桂香柳”,成為泉畔一處景觀。
風攪着雪,似在訴説着什麼?大院西牆邊,一條清溪,穿石拱橋,繞九曲亭、入九角泉,隨後明溪變暗渠,流入曲水亭街,百花洲,匯入大明湖。溪流清澈見底,水草泛着淡綠,岸柳柔若雪花。溪邊墨瓦白牆院落,古風幽韻,是“省人大常委會”一處辦公場所。一條石板甬道,順溪向北延伸,路旁花木枝椏因負雪沉沉下垂,有的不堪負重而折斷,一片狼藉,可惜可嘆。踽踽獨行到路盡頭,不禁訝然,不知怎麼搞的?連接九曲橋出北門那段路封閉了,轉而一想,可能疫情防控需要吧?
雪,隆重而來,悄然而去。幾隻鳥雀“撲稜稜”飛落樹枝,片片碎雪倏然墜落。伸手撥開歷史浩瀚煙雲,珍珠泉的故事,在遠古時代就已寫下序言。“娥皇女英異別淚,化作珍珠清泉水。”一個充滿神仙色彩的故事娓娓講述:珍珠泉的串串“珍珠”,是舜的二個妃子娥皇、女英眼淚所化。某年,舜巡視南方,山東遭遇大旱,娥皇、女英帶領百姓祈雨,姐妹倆膝蓋跪出血,天空仍不見雲影。她倆又率眾人挖一口深井,手上磨出血泡。恰在這時,南方傳來舜病危消息,姐妹倆當即啓程南行。辭別眾人,一串串淚珠灑落大地,突然,“嘩啦”一聲,淚珠滴處,冒出股股清泉,如串串珍珠湧出,形成今日珍珠泉。神話雖是荒謬的,卻讓我聯想許多。
幾經變遷,珍珠泉園區形成現在規模。園內清雅寂靜,庭院幽深,名花名木百態千姿,閬苑瓊樓、水榭亭廊、假山石橋錯落有致,清泉溪流形成環狀水系。“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千百年來,珍珠泉大院名人云集、文化璀璨、典故繁多,許多閃光青史的人物在此留下痕跡,到處都有時光潤色的故事。據文獻載:元朝為張舍人園,明代建德王府,將珍珠泉、濯纓泉圈入王府,規模比現址大得多,佔舊城三分之一。清朝後作為巡撫署院、都督府、省府,在山東權威至高無上。歷史風雲激盪,無言地書寫着時勢變遷。近年來,珍珠泉園區一部分還園於民,高牆深院中,又多了一份温柔歲月的味道。
暮色漸起,時光總是匆匆的。走出珍珠泉,心想,下雪,大概是冬天最值得期盼的事情,沒有雪的冬天是不完美的。“青山本不老,為雪白頭;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立冬日,出門遇見雪景,下車遇到良善,不經意間,我對瑞雪兆豐年,對塵世間的眷戀,人世間的美夢,又多了一份期盼。
2021年12月1日
段曙光,男,濟南人,山東散文學會會員。文章散見於《齊魯晚報》《濟南時報》《老朋友》雜誌《膠東散文年選》等。齊魯晚報青未了副刊簽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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