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日報
就母藏羚羊而言,卓乃湖是她們生命中唯一正確的遷徙方向。青海日報記者 姚斌 張多鈞 攝
卓乃湖受困。可可西里管理處資料圖片
5月21日,我們在國家公園長江源園區可可西里管理處採訪。
昔日的“野犛牛隊”隊員旦增扎西講述了獨自一人堅守在卓乃湖畔66天的故事。
今年47歲的旦增扎西,家住玉樹藏族自治州治多縣扎河鄉大旺村一社,小時候父母離婚,母親獨自帶着旦增扎西兄弟五個一起生活。在他10歲的時候,母親一人養不活五個孩子,將他過繼給了舅舅。
那時候,旦增扎西的舅舅是扎河鄉的黨委書記,也是索南達傑的學生。他到了舅舅家,一直在放牧,沒上過學,放的牛也不多,就四五頭。
1994年,也就是索南達傑犧牲的那一年,旦增扎西21歲。舅舅問他,想不想到外面去闖一下,去可可西里,這是個機會。他一想,在舅舅家放着四五頭牛,一天也沒啥意思,還不如去外面看看,於是決定去可可西里。
不久,“野犛牛隊”成立,旦增扎西成為隊員,當時有50多名隊員。第一次巡山,是一輛東風車和一輛吉普車,東風車上拉着煤、油、帳篷等物資,他坐在物資上面,去了7個人,那一趟巡山花了十幾天時間。
當時,卓乃湖還沒有正式設立保護站,是一個卡點,也是一箇中轉站,附近盜獵分子猖獗。每年6月份左右,藏羚羊遷徙至卓乃湖附近時,卡點設起來,10月份,藏羚羊回遷結束,卡點也就撤了。
一年,卓乃湖卡點上其餘隊員去巡山,留旦增扎西一人駐守。漫長孤獨的30天過去了,他知道,其他隊員該來找他了。這個時候,正是可可西里的雨季,連綿大雨不斷,到處都是沼澤地爛泥灘,外面的車輛無法進入,留給他的車也出不去,他也不敢一個人開車往外出,更糟糕的是帶來的口糧也已經吃完了。
接下來的幾天中,旦增扎西每天想的是怎樣填飽肚子,減少體力支出。剛開始,他挖綠絨蒿的根部吃,吃完就靜靜地躺着。可是沒過幾天,周邊的綠絨蒿被挖完了。看着荒野上的一個個小洞,旦增扎西打起了鼠兔的主意。
其他隊員臨走時,為旦增扎西留下了兩把槍。一把半自動,30發子彈,一把小口徑,50發子彈。他靜靜地趴在地上,拿着半自動,準心瞄着鼠兔洞口等待。沒一會,一隻鼠兔從洞口探出了腦袋,四處觀察,確定沒有危險後,跑出了洞口。他扣動扳機,可是打歪了,鼠兔迅速竄進了洞裏。
旦增扎西繼續等待,鼠兔遲遲不出來,他學鼠兔的叫聲,“嘰、嘰、嘰……”沒一會,鼠兔先探出腦袋觀察,接着跑出了洞口,他再次扣動扳機。這一次是打中了,但是,除了幾撮毛,只剩下一些肉渣渣。他恍然大悟,半自動威力太大,只能用小口徑。
按照之前的操作,旦增扎西舉着小口徑靜靜等待鼠兔,槍響了,一隻鼠兔被打中,他欣喜若狂,上前將鼠兔拾起,用油燈將毛烤掉,和了一把泥,塗在鼠兔全身,再將鼠兔扔進了火爐。這是他口糧吃完後十幾天中的第一頓“肉”,他捨不得一頓吃完,一隻小鼠兔他硬是吃了三頓。
鼠兔吃完後的一天,旦增扎西去河邊洗完衣服,餓得不行,就光着身子躺在沙灘上,痴痴地望着天空,天空中兩隻老鷹在盤旋,一隻在自己的頭頂,另外一隻在遠方。此時他想起了遠方的母親,“我想象着自己是天空中的老鷹,想飛回家鄉,飛回母親的身旁。”
雖然處在生死邊緣,但旦增扎西仍然堅守一個底線。
有一天,旦增扎西在帳篷周圍尋找能吃的東西,遠遠地看見一羣藏羚羊,飢餓驅使下,他將槍口對準了一隻母藏羚羊,此時,一隻小藏羚羊來到母藏羚羊身邊吃奶。
看到這一幕,旦增扎西理智戰勝了衝動,反問自己,“我來到野犛牛隊,來到可可西里,在這裏堅守這麼多天,目的不就是為了保護藏羚羊嗎?”他緩緩起身,離開了藏羚羊。
雨停了幾天,旦增扎西想着隊友可能要回來了。然而沒等到隊友,等來的卻是一場漫天大雪,空曠的可可西里,頓時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雪野中尋找食物更是難上加難。
那一天,旦增扎西沒有找到食物,餓了就抓一把雪吃,熬過了一天。第二天早上,走出帳篷,遠遠看見一個黑點,他悄悄向黑點靠近,發現是一頭野犛牛。當時,他的想法是打一頭野犛牛。他尾隨着野犛牛,尋找着恰當的時機,走了一會,野犛牛翻過一個小山崗,他也跟了過去。
旦增扎西站在小山樑上向下望去,想找到野犛牛的蹤影,可是他看到山樑下的平灘上有兩頂帳篷,還冒着煙,帳篷的旁邊鋪着藏羚羊皮,還停着兩輛手扶拖拉機,他立馬反應過來,這是一夥盜獵分子。
盜獵分子手中有槍,旦增扎西一個人沒敢下去,悄無聲息地退回到山樑下,向帳篷走去。到了晚上,他在帳篷裏點着油燈,距離帳篷50米的地方,找了個土坑藏身,觀察着帳篷那邊的動靜,他很清楚,既然他能發現盜獵分子,那麼盜獵分子也肯定能發現他,一個晚上沒什麼動靜,他還是沒有放鬆警惕,每天晚上都躲在土坑中觀察。
沒過兩三天,其餘的巡山隊員帶着補給回來了。此時,旦增扎西已經一個人在卓乃湖畔堅守了66天。飽餐一頓後,他帶着其餘巡山隊員,緩緩走向小山崗,抓捕盜獵團伙。現場抓獲了2名盜獵分子,5名盜獵分子逃脱,收繳了將近100張藏羚羊皮。
“小夥子,前幾天你在山樑上,我沒開槍打你,你今天反倒帶人來抓我。”被抓獲的一名盜獵分子對旦增扎西説,他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涼。其實,早在他打鼠兔的時候,盜獵分子聽到槍聲已經發現了他,每天盜獵分子會讓一個人在山樑的暗處盯着他,那天要是他翻過山樑繼續往下走,或許已經遭遇了不測。
青草發芽時,旦增扎西來到卓乃湖畔,青草枯黃時,旦增扎西離開卓乃湖畔,66天中,斷糧1個多月,這66天是漫長的,更是難以想象的,但他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