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開,杏花綻,急得梨花把腳拌”,説的是果花。在我的老家,用果花説春天,具象,詩意,春天便活了,充滿靈性和色彩。你追我趕的場面,更熱鬧,更喜慶。
東山樑,名字有些普通。那是百姓眼中的山樑,沒有文人氣,和當地的鄉親一樣,實在。這樣的名字,就像人一樣,重名的也不會少,但各有各的特質,它的土地上,長滿了蘋果樹。上東山樑,就是要看蘋果花。此前,有人説,這時的蘋果花開得正好,站到山頂上,從山坡的果花可盡收眼底。這話充滿誘惑的力量。沿山道盤旋而上,前幾天的雨夾雪留下的痕跡不時擋住腳步。那場雪下得不是時候,氣温驟降至零下,春雪接近二十釐米,許多人擔心果花被凍。近看山樑上的百畝果園,還好,影響不大。它們,很有梅花的風骨。
山桃花大多已經凋零,它們大多生長在上坡上。偶爾在院落、牆壁的一隅,還可見一株獨然開放。和蘋果花相比,桃花率先露出花蕾,然後綻放,把襯托美麗的綠葉放在後面。
蘋果花不是,一直表現出謙謙君子的姿態。它們,先讓淡綠色的葉子在枝頭舒展,把花蕾躲藏在葉子的身後,像是羞澀的少女。小小的花蕾淺紅,包藏着心事。打開,呈現一片白,是那種冰浸過的白,捏在手裏,要化了似的。果花底部,幾絲暗紅,或許就是它們不遺餘力呈現生機的跡象,讓人多了份憐惜。蘋果樹的葉子,想必也憐惜自己同根親人,花蕾打開後,它們極力伸手,遮擋大自然風塵的考驗,顏色由淺綠到灰綠,有付出的艱辛,有避讓美麗的謙遜。直到果實掛滿,葉子的姿態不變。我喜歡果實,也喜歡不吸引眼球的葉子。友人曾送我一包茶葉,味甜,略帶苦澀,夏季時節飲用,敗火防暑。不是正宗的茶,是蘋果樹的葉子。
果園如人,各有特點。到了新莊這個地方,好像走錯了路。可能是地理上的原因,這裏的千畝蘋果花還未開放,只掛着花苞。不過,從山坡到山下的灰綠,已經能夠領略出億萬花蕾綻放時的壯觀。一塊地裏,果樹不高,估計是新植的,樹齡不過三二年。樹旁,立着草人兒,其實不是草人兒,是木架子上搭了舊衣服。它們是用來驚嚇鳥雀的。這些果樹,還未成年,葉子也小,還不足夠遮擋花蕾。此時的花蕾,估計味道鮮美,是鳥雀們的最愛。
綻放得最好的是梨花。剛到七里鋪,從一片驚呼中能感知梨花的魅力。公路兩側的川道,擁滿了白,密不透風。那是一種玉白,略泛着綠色,氣質可比玉蘭。綠色若有若無,和在白中,透明一般。如果去蘭州去西安,不走高速公路,必然經過這裏。人夾在雪白中,除了清爽悦目,還可忘卻世事煩憂。
梨花的綻放,宛若一聲令下,整齊中湧動着紛紛攘攘。這種湧動,是一種心情,能聽得見,看得見,卻不覺得喧囂。雖然“梨花帶雨”,是冷豔的,悽美的,但若靠近生活的底部,在花下彈琴飲酒,蕪雜的熱鬧中,定會有放下一切的安靜與清閒。我在樹間散步,還喜歡那支旁逸斜出的花。一小支,匝長,不是擠在眾多的枝條中,是長在距地面約尺許的樹幹上。它沒有離開母體,卻有些奔放的自由。
所有的植物,包括果樹,並不都是自然的賜予。有時,人類的需要,決定它們的生存與發展。邁克爾·波倫在《植物的慾望》中説得明白,人的慾望,支配果樹的慾望,人想得到果實帶來的經濟效益,果樹想在人的這種慾望中得到更多的生存、發展空間。自然與人是互惠互利的。
我便期待,自然大美,人間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