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曉文 | 此心安處——《云何應住》薦賞
此心安處
樓下的臘梅開了,盈盈間暗香浮動,如同去年那一枝。
趕在歲末的最後一天,我將露台上芭蕉的葉子剪完,只留下主杆包紮起來。習慣了被橫斜交錯的蕉葉遮擋的視線,突然空空蕩蕩,一時間讓人悵然若失。“想如夏野馬,行如芭蕉樹”。”浮生亦無著,況乃是芭蕉”。想着鬱郁的一叢濃綠,夏秋時節的雨打蕉聲,頓時沒了蹤跡,如同撕去的日曆,從指隙間流去。”是誰無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是君心緒太無聊,種了芭蕉,又怨芭蕉。”
北側的竹子蕭索而立,枯葉夾雜間形容落寞。想起春天時,每天趕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竹根下又生出了幾支新筍,昨日的新篁又長高了幾許。以至於在夜裏也會打着手電筒去久久端詳。那蓬勃生髮的青春與俊逸秀美,讓我在整個春天裏歡喜如同少年。
還有那樹碧桃,從路邊撿回栽下後,如故人還鄉,一天比一天容光煥發,直至開滿一樹繁花,含露凝粉,明豔如霞。而後又結滿了果子,在秋陽下碧面朱腮,奕奕神彩。還有櫻桃,木槿,薔薇,金銀花,蒲草,等等竟都是滿枝的記憶。
不曾想,此刻最先想到的竟是它們,是因為我陪伴了它們的四季,它們印證了我的時光?
這一年裏,孩子突然長成壯碩的少年,母親愈發蒼老,妻子的長髮剪成了短髮。我們在時間的裹挾下攜手行走,有時需要一路小跑,在愈發真實清晰的生活裏追逐着無法褪卻的虛幻的夢。行走中,也會停下腳步,在四季間折一枝小花插在案頭,也開始在保温杯中泡上幾粒枸杞。
《云何應住》
54×272cm
紙本設色
2020年
這一年裏,我幾乎每天都在步行或是騎着自行車往來於畫室與家中,盡力安靜的在我的”村”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心安處是吾鄉”,把目光落在自家的田壠,莊稼好不好跟別人的地無關。初到這座城市時,騎着自行車穿行於街巷,望着身旁輕馳而過的汽車,總會讓我窘迫而又羨慕不已。如今,看着車子魚貫而過,我覺得他們應該羨慕我。
這一年裏,許多明白的事變得需要想許久才能明白,許多話需要去品咂幾天,不懂的問題,要做的功課越來多。呆坐半晌,也沒有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時光或快或慢的流,所有的相遇都在那裏等着迎來送往,好好的去走,説出來的都是廢話。
新年來了,恰好又下了一場大雪。雪地間所有樹木的枝椏上競已都吐出了小小的新芽。我從雪地走回來翻看拍下的照片,竟然還是去年雪中的景緻,還是那樹紅梅,那塊石頭,那叢竹子……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沒有流光的滋養,那會有櫻紅蕉綠。
新磨的一汪墨很快就在硯池中凝結成了宿墨,就用這宿墨寫一紙新枝吧!
2018.1.3
局部細節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