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茶和韓浩月的通信:當王朔遇見毛姆和阿倫特

綠茶和韓浩月的通信:當王朔遇見毛姆和阿倫特
綠茶和韓浩月的通信:當王朔遇見毛姆和阿倫特

棄讀和喜讀

◎綠茶

浩月兄:

暑安:

暑假將結束,帶茶包去郊區度個假,這個酒店是口碑不錯的親子酒店,不過有點小貴,兄一家有空或可也來泡泡,不過大可不必旺季來,半山的湯池不錯,眼前的風景怡人。但陪娃度假也是體力活,爬山、打球、游泳、泡湯等。

回京已多日,全身還散架一樣,只想躺平。這幾年生活方式被迫改變,去郊區度個假似乎已是難得福利,其間一度關注疫情,生怕“泡湯計劃”泡湯,所幸完成了度假。

歲月真不饒人,早年,弟十足一頭“驢友”,幾乎每週末和山友們都在郊區爬山、露營,北京周邊的山,十有八九都被我們爬過一輪了。揹着大大的揹包,翻越一個又一個山包,那時候我們在西祠衚衕開了一個版叫“山局通知”,一羣山貨們玩得樂此不疲,咣咣就是一起山局的朋友,不知疲憊的年紀,消耗不盡的活力,享受着一次次自虐式的快感,年輕真好。

如今,酒店後山二百多米高,休息好幾輪才艱難爬上去,小茶包不知疲憊地翻越一個又一個山頭,我們只能一路喊停,“慢點……等等我們……”勉強跟上。沒人能逃過歲月的摧殘,只能硬着頭皮哭笑着前行。

不知仁兄看了最近大熱的王朔新作《起初·紀年》沒有?看到朋友圈很多人都在曬,弟自然也收到了,看了前面幾十頁,果斷棄了。雖然很多人建議不要帶着“歷史”的眼光看王朔這本書,但的確很難想象一個操着滿口京片子的漢武帝和同樣貧嘴的羣臣在編排打匈奴的事。漢武帝朝的事,司馬遷、班固、司馬光等人已經講得足夠生動、立體而光怪陸離了,真的沒興趣再看朔爺編排一通。

但朔爺畢竟是大咖,他的書引起的閲讀熱潮還是驚人的,也許對於大多數人來講,漢武故事還是陌生而有強大吸引力的,能引起人們對兩千年前的西漢興趣,也許只有朔爺這樣流量的作家能做到,而讀者中可能還會有一部分看了覺得有疑惑,進而開始讀《史記》《資治通鑑》,豈不是朔爺引薦之功。從這個意義上説,《起初·紀年》是王朔沉寂十幾年後給讀者帶來的重要價值。

不過,弟最近的確看了兩本很好的書,一本是魯西奇的《喜》,一本為羅新的《漫長的餘生》。《喜》書通過睡虎地11號墓主人喜,再結合其他秦簡和考古發現,講述秦朝下層官吏的日常運作及秦朝下層社會面貌。儘管這本書引發很大爭議,有批評者稱之為“爛書”,並用很專業的手法指出書中諸多錯誤,但我依然認為這是一本好書,藉由考古發現成果呈現很有畫面感的秦朝社會景觀,起碼對我這樣非歷史專業的人來説,是有很大啓發的。雖然閲讀有一定難度,卻認認真真通讀了,也是一次閲讀挑戰。

另一本《漫長的餘生》就好讀多了,羅新老師文筆精妙,對歷史素材的運用又非常巧妙,這本書通過北魏宮女王鍾兒的墓誌,牽出北魏時期諸多宮女的生命史,並且以宮女的視角,貫穿起北魏的宮廷歷史。儘管全書都沒有詳細講述王鍾兒的個人史,但她以隱形的存在為我們勾陳了北魏幾代帝王、後宮以及權力格局變遷,實在是一部以小見大、有血有肉的歷史書寫,強烈推薦給仁兄,相信仁兄讀後一定會喜歡。

最近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參加了好幾個讀書活動、讀書會,自己的新書活動也準備搞起來,雖然較以前平添了諸多麻煩,只要可以,就熱熱鬧鬧地鬧起來,老胳膊老腿總要多動彈動彈才行,不然真就動不了啦!

動動更健康!

弟:綠茶

壬寅早秋廿四

當毛姆遇見阿倫特

◎韓浩月

綠茶兄:

讀了兄寫在酒店留言箋上的信,頗感親切且有趣,往年我也曾有在酒店留言箋上亂寫亂畫的習慣,這彷彿也需要一些空餘的時間與心境,現在恐怕做不出這樣的事了——明明每天做的事情並不多,但卻總是感覺時間被填滿了。

兄所説王朔新作《起初·紀年》,在網上讀了序言和片段。書總還是要買的,哪怕不看,放在書架上供着也好,反正書架裏買了未曾讀的書,也有許多。不過,相比於王朔的新書,反倒更願意買一套他的舊作套裝收藏起來,不曉得這是一種什麼心理,可能是更喜歡王朔的言情時代吧。

收到兄發來的讀書打卡彩繪圖之後,打印了出來,記錄了暑期從7月12日到8月12日讀的一些書,全家四人累計讀了37本,其中有幾本,是兩人以上都讀過的。每天集體閲讀至少一小時的計劃,加快了未讀之書的消耗量,按照這個速度計算的話,用不了兩三年,就可以把積累在書架上的書,全都讀完了。

前段時間在山東老家,所存書不多,所以也沒挑挑揀揀,把幾本文學期刊和過去遺留的書,拿過來讀了一遍,又找到了過去的那種缺乏書讀的匱乏感,因此讀得更加投入,收穫蠻大——除了書帶來的信息之外,這種收穫更多屬於讀書所獲得的內心平靜與愉悦。

近期所讀之書,值得鄭重推薦的有兩本。一本是《漢娜·阿倫特:活在黑暗時代》,作者安妮·C·海勒是紐約傳記作家,文筆特別好——我説的是海勒,她用靈動的筆法,用看不出任何八卦氣息的描述,把漢娜·阿倫特留給人的思想家與政治理論家的強悍形象化解了,她把阿倫特的一生以年份為分界點,進行了簡潔但卻豐富的記錄,她不露聲色地加入了自己的立場,但整本小書看上去很是真實與客觀。

阿倫特的著作,沒能讓我對這位知識分子明星留下更多的感性印象,但《漢娜·阿倫特:活在黑暗時代》這本書做到了,它讓我產生了系統閲讀阿倫特的興趣——當對一個人的瞭解,被前置於其著作前面時,再去閲讀那些書,會更多一份情感色彩,也更容易讀完。

另一本是毛姆的《作家筆記》。此前讀了大量毛姆著作中文譯本,以為不會有漏網之魚,沒想到還是撈出來這本在我看來屬於“壓箱底之作”的書。《作家筆記》收錄了毛姆數十年的寫作筆記,有幾個年份,甚至只收錄了一則,因而覺得它珍貴,毛姆算是把自己的寫作家底子全兜出來了。

印象最深的一個章節,是毛姆評價俄國作家:他承認俄國作家寫得好,但也説了句驚人之語,“俄國小説中的人物類型貧乏得驚人”。他毫不留情地對托爾斯泰進行了嘲諷,説《安娜·卡列尼娜》“強大且奇怪”“生硬和枯燥”;説屠格涅夫“憑藉如此微薄的才能獲得更高名望的作家,大概很難找出第二個了”;就連他的偶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被他吐槽“筆下的人物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難怪《作家筆記》的譯者,在譯者序中也稱毛姆“刻薄、自卑、狂傲”。

但這不正是許多人喜歡毛姆的理由嗎。他在世時,一直被別人評價為“二流小説家”,對此他一邊自嘲一邊反擊,顯現出一種特別真實的痛苦。他在當時還頗具私密性的《作家筆記》裏,對自己喜歡的作家進行表揚或批評,恐怕也是拿自己去與“一流小説家”進行對比、校準,從而尋找自己更準確的世界文壇位置。現在的讀者,閲讀毛姆這些寫於一百年前後的文字,如同與好友對談了一場,其中的妙處與收穫,自然是很大的。

當阿倫特遇見毛姆——我是説,當他們兩個,在我的腦海裏相遇,這樣兩個完全不同的寫作者,有了一次間接的對話——通過我作為媒介,那麼,我既是旁觀者,又是參與者,就像伍迪·艾倫電影《午夜巴黎》那個穿越時空與海明威、菲茨傑拉德相遇的人那樣,怎能不覺得開心呢。

夏天就要結束了,大部分的北方將迎來一年當中秋高氣爽的最佳時節,祝兄閲讀愉快!生活順心!

弟:浩月

2022年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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