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開菠蘿財經(ID:kaiboluocaijing),作者:梁麗爽,編輯:金璵璠,創業邦經授權發佈,頭圖來源圖蟲創意
進入4月,花季來臨,穿漢服拍照又流行了起來。
就拿北京來説,玉淵潭的櫻、大觀園的梅、頤和園的玉蘭,都開好了,賞花大軍迅速佔領了各大賞花點,人羣中不時出現穿漢服的女孩,和鮮花一起,成了攝影師手裏長槍短炮瞄準的對象。
近兩年,穿漢服出街遊玩不再是新鮮事,一些氛圍輕鬆的公司甚至能接受員工穿漢服上班。當漢服成為年輕人追逐的潮流,創業者紛紛湧入,不但山東菏澤市的曹縣靠漢服產業出圈了,還帶動了漢服配飾、攝影、設計、妝造等周邊產業鏈的發展。
漢服品牌重回漢唐、十三餘,“三坑集合店”十二光年以及古風攝影盤子女人坊更是被騰訊、B站、泡泡瑪特等不少資本方看中,單輪投資額最高過億元人民幣。艾媒諮詢數據預測,2021年中國漢服銷售規模將突破100億元。
漢服相關產業部分融資情況
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不過,發展近10年的漢服賽道,目前還魚龍混雜。有從業者形象地評價,“路還沒鋪平,走在上面難免硌腳”。
其實“漢服女孩”對此深有感觸,鏡頭前的她們步履款款、衣袂飄逸、歡聲笑語,背後卻夾雜着不少吐槽的聲音。花錢、花時間、花心思還容易踩坑,是最普遍的槽點。
對於消費者來説,不管是小白還是資深愛好者,從買到穿都可能被坑。沒經驗的小白玩家只看樣子好看,結果買到山寨貨、質量差還沒版型;進階玩家注重整體氛圍感,不但得買簪、做妝造、約攝影,還要參加各種節日、出遊活動;一些更高階的玩家也聞風而動,試圖在漢服生意裏淘金,比如開漢服店、通過報名培訓班學習妝造和參加走秀等,結果花了錢發現妝造班名不副實、想當模特卻被不良商家白嫖,吃了不少苦頭。
那麼,穿漢服有哪些坑,消費者該如何避免?圍繞着漢服的產業鏈,能賺到錢嗎?百億規模的漢服賽道,是真火還是虛火?本文試圖解答這些問題。
小白玩家:穿漢服,也能被坑“放假出去玩穿漢服唄,拍照一定很出片!”不少人的第一套漢服是為了出遊拍照購置的,但往往少不了挨坑。
首先是漢服本身的質量問題。
95後囡囡是看古裝電視劇長大的,工作後逐漸產生了買漢服的想法。第一套漢服是因為“覺得設計好看”而衝動下單,那是一件明制立領對襟長衫,買回來發現刺繡周圍的布料有點皺。她本以為是正常現象,直到看到“漢服樹洞”上有人投稿也説到這個問題,她才意識到這是質量不行。
漢服樹洞是專門用來吐槽、諮詢漢服相關問題的地方。在這裏,同袍們吐槽買漢服踩過的坑、諮詢某件漢服值不值得買,還交流閒魚出物的經驗。囡囡學會看樹洞之後發現,自己之所以覺得布料皺正常,是因為沒把漢服當成一件正常的衣服對待。
漢服,首先應該滿足作為服飾的基本要求。
比如,囡囡買了一套夏天穿的宋制漢服,主腰吊帶的布料卻非常厚實、不透氣,穿一天就濕透了,要命的是遇水還會變色。
“漢服女孩”有一套黑話來交流和避坑:
“翻車”指實物和預售圖不一致,一般多是馬面裙炸褶散褶、裙門歪、色差嚴重、數據誤差大、刺繡圖案貨不對板等質量問題。
“蛇皮”指縫紉走線差、衣服拼接不整齊。
“來料”指自己買成品布料,將布料寄給裁縫定製衣服。
“孔府舊藏”指在孔府出土的八千多件明清服飾傳世文物,堪稱“半部明代服飾史”。
“仿孔府”指仿製孔府舊藏裏的衣冠,例如常見的花鳥裙、圓領比甲。
形制和版型不正確,也被看作是質量問題。
漢服作為民族服飾和傳統文化象徵,越來越多的愛好者把形制正確當成是一件漢服的基本要求。《淘寶2020漢服消費趨勢洞察報告》顯示,明朝、宋朝和唐朝時期的漢服最受歡迎。但要想買到形制版型正確的漢服,並不容易。
“在95後中很流行的唐風訶子裙、魏晉風,包括鬆緊帶的宋褲,其實並沒有相關出土文物支撐,但是因為好看、穿着方便,受眾多,商家也願意做。”杭州的雲卿是堅定的形制黨。她認為,正確的形制一定有出土文物佐證,不然都是“存疑”的。
古代漢服體系發展脈絡大綱
來源 / 中國紡織出版社《漢服通論》
她的經驗是,確保形制正確後,再看版型。也就是説,首先歷史上要“有”這種形制,其次才能要求版型“好”。
要看版型如何,就得看商家在商品詳情頁放出平鋪圖。“沒有平鋪圖的漢服我是不會買的,版型肯定有貓膩。”雲卿總結。
除了質量問題,穿漢服不但花錢還需要等待漫長的工期,甚至花了時間,但沒等來衣服。
漢服中有高端品牌,一套明華堂的漢服,均價要近萬元,南京雲錦單件幾十萬。不過一般來説,一整套漢服的價格在300-500元之間,白菜價漢服100-300元也可以買到。
但因為漢服相關品牌以小型的線上品牌為主,一套漢服不是光花錢就能買到,還需要花時間等待。在漢服圈子裏,預售45天、超長工期很常見,甚至有的工期能長達一兩年。
蘭若庭的爆款漢服“此間春色”,因為買的人太多,工廠做不過來,在社交平台上被人稱為“此間秋色”。
一些商家不但工期長還拖工期,也被吐槽耽誤事:“我為了參加花朝節活動買的漢服,到了預售時間商家卻遲遲不發貨,工期一拖再拖,節日都過完了還沒發貨。”
像明華堂這樣的高端定製產品,工期少則數月多則一兩年。入坑多年的月月介紹,“明華堂的婚服很有名,結婚這種人生大事又不想去租衣服,就只能等一兩年的工期,為了等婚服推遲婚期的也大有人在。”她調侃道,“愛情沒有工期長。”
工期長就算了,最怕的是等到最後流團了。“漢服團”實質是團購活動,買家先付定金,訂單數量滿員店家就截單“成團”,工廠接單開始批量生產。當訂單量不夠的話就會“流團”,活動作廢,店家退定金。對於買家來説,等了兩三個月後,才被告知流團了。
另一個困擾小白的問題是,花錢花時間買來的漢服,難打理,還難轉手。
商家用天絲、人絲等面料作為賣點、提高單價,可對於買家來説,雖然穿着舒服,但布料嬌貴不耐造、難打理,對洗護方式、熨燙方式、甚至水温都有很高的要求。
“平時本就穿得少,還得供着,最後不是放着吃灰,就是轉手掛到二手平台。”不少小白買家買了漢服以後都面臨這樣的問題。而且由於部分商家後期還會降價、白菜價漢服越來越多,二手轉讓的難度不小。
進階玩家:妝造、攝影,才是大坑要想達到理想的出片效果,光穿漢服還遠遠不夠,配飾、妝造、攝影上都得安排上。
“好的配飾能起到畫龍點睛的效果,穿漢服很少有不買配飾的。”囡囡有一個四層的漢服配飾盒,裏面的簪、釵都是使用率較高的單品,她的造型就靠這些有限的單品,組合成不同的風格。其中最貴的一件首飾是200元的金絲偏鳳三尾釵,紅樓風格適合搭配明制漢服。
截至2020年年底,中國漢服商家數量已超過1500家,有名氣的品牌,圈外人也能叫得上。但漢服配飾商家的數量就相去甚遠了,而且大多以小作坊為主。
因為髮飾很少有版權之爭,所以大多款式做副業的簪娘(個人手工配飾製作者)都能做,價格一般在百元上下。小件的合金、絹花、蝶貝材質配飾不用50元能買到,精緻一點的熱縮花、料器花單價百元內也能解決。
而具有文化底藴的纏花、絨花、點翠等非遺類髮飾,因為工藝複雜、耗時長,價格偏高,單價可能超過百元。漢服首飾界頂流萬寶德,一頂婚嫁禮冠20萬,小小的髮簪也要上千元。
比起花錢買,月月更喜歡買材料包自己動手做配飾,絨花、纏花、仿點翠、熱縮片、料器花,每一種做一兩個。“看着小巧,只是一朵花,其實每一步都很難,一隻絨花髮簪從學習到做出成品,我花了四個月的時間。”
為了對各朝代髮型妝造有更系統的瞭解,月月專門在江蘇花幾千元報了妝造培訓班,每個朝代都學習了2-3個典型髮型和妝容。“至於是不是割韭菜,仁者見仁吧。我看重作品,不會因為造型師的名氣隨便報班。”月月説。
月月自己做的配飾 / 受訪者供圖
因為漢服妝造設計沒有統一的標準,妝造設計師也沒有相關的從業資格證,因此部分個人妝造培訓班,屬於“無證駕駛”。
一系列問題因此產生。弦冰是一個新手妝娘(妝造設計師),在某職業教育機構報名網絡漢服妝造培訓班,交了學費和定金,遭遇拖延開課時間、沒有課表、老師失聯、退款難一連串問題,經過多輪溝通維權後,才要回了大部分報名費。
事後,她無意間發現,自己花了899元買的課程,在公開平台上花1元就能看。
雲卿則通過搜索教程自學妝造,“穿漢服久了,多多少少能練出來點技能在身上的。”她還開通了微博、小紅書賬號用來發布漢服寫真,記錄自己的妝造作品,這些寫真大多是互勉攝影師給她拍的。
雲卿的妝造作品
買好了漢服,學習了妝造,“漢服女孩”來到最後一步——拍照。互勉攝影師在漢服圈裏非常流行。
互勉即互相勉勵,是漢服約拍的一種方式,不需要花錢,性價比高。攝影師通過互勉練習技能、擁有自己的攝影作品,模特免費拍寫真,雙方可以在小紅書或相關漢服羣發帖招募。本是雙贏的事,實際操作起來也容易在取景打光、後期修圖等審美問題上產生分歧。
有人省錢約“互勉”,還有人花錢約漢服攝影機構。成立於2003年的盤子女人坊以“古風攝影”發家,還在2020年申請IPO,衝擊國內商業影樓第一股,可即便是行業頭部公司也甩不掉“影樓風”“仙女風”“古裝”的標籤,被漢服形制黨詬病。盤子女人坊在相關投訴網站上有近兩千條投訴,主要圍繞體驗差、修圖不滿意、誘導消費等問題。
漢服圈子:火爆與亂象並存王涵在漢服市場從業多年,曾經營過自己的漢服品牌,談起如今的漢服行業,他直言:不好做了,表面上看很熱鬧,其實在走下坡路。
整體而言,開菠蘿財經根據市場發展情況將漢服行業整理歸納四大階段:
2003年-2008年,漢服行業啓蒙期。漢服概念誕生、漢服社團興起,一些老牌漢服品牌如重回漢唐開始創立。
2008年-2017年,漢服市場漫長的蟄伏發展期。漢服開始形成市場,老牌漢服品牌發展壯大,開始形成產業鏈。
2017年-2020年,漢服開店井噴期。行業迎來分水嶺,漢服品牌百花齊放,產業鏈逐漸完善,行業格局基本形成,帶動周邊產業發展,資本入場。
2020年-至今,進入漢服行業洗牌期。行業冰火兩重天,大批品牌創立的同時,大批品牌倒閉,開打價格戰,有能力的品牌更堅挺。
在漢服開店的井噴期,靠活動營銷,是漢服品牌的一種出圈方式。
在華裳九州走秀時“梨花帶雨”邊走邊哭的漢服掌櫃“聽月”,一哭成名,成了圈裏的紅人,為店鋪帶去不少人氣。一時間,好像參加一場走秀就能讓品牌走紅,但其實這裏面“貓膩”不少。
主辦方舉辦活動吸引漢服品牌參與,要按每人幾千不等收取“出場費”,但有從業者認為“營銷效果有限”,而且部分商家為了轉移成本,會出現“白嫖”模特的情況。
一部分商家利用走秀活動做起了生意,他們利用素人模特想登台走秀卻沒有門路,假意聲稱招募素人模特,承諾模特可以獲得量身定製漢服、個人形象推廣和包裝、走秀指導、體態指導訓練等,實際上是為了收取報名費。另一些商家套路隱蔽性更高,他們不收取任何費用,打着可以接觸到知名漢服模特的招牌,要求素人模特自理妝造和差旅費用。
一面是外界看到的火爆表象,一面是動盪的裏子,似乎預示着漢服行業進入洗牌期。
近兩年,漢服相關品牌裏倒是有一些創業公司贏得資本青睞。十三餘、重回漢唐、三坑線下集合店十二光年都曾獲得融資。
但整個漢服市場裏,漢服鞋包、配飾、妝造市場以小作坊居多,漢服品牌也只有少數幾個大品牌經過發展建立起了自己的工廠,除此之外,不管是走高端、中端還是低端路線的品牌,都是以“小作坊”為主。不少品牌小到老闆當裁縫、老闆娘是模特。
融資熱的同時,行業也迎來了閉店潮。僅今年,就有花箋溪、都城南莊、衣錦九都等知名漢服品牌宣佈閉店。至於閉店原因,花箋溪在閉店微博中提到兩位創始人“在2021的時候分別開啓了兩份工作,目前那兩份工作的收入都遠高於漢服店鋪的收入”。
去年年中閉店的蘭若庭,堪稱爆款中的戰鬥機,“太平有象”“此間春色”被稱為“漢服界的校服”。即便2021年只開店半年,全年單品產值仍然遙遙領先,僅次於定位中端漢服的品牌十三餘。
儘管其憑藉一己之力把漢服帶到了白菜價時代,但蘭若庭在2021年7月底沒逃過“閉店重組”的結局,也有消息稱,可能和另一個知名漢服品牌池夏合併。
王涵分析,沒有資本加持的漢服商家想活下來,只能走兩種路線。要麼背後有自建工廠支持,能把價格打下來,要麼走高端定製化路線,提供獨一無二的產品和服務,或是轉而向新的方向探索,如向受眾羣體更廣的漢元素、日常款發展,開發國風類潮牌、走時裝路線。他認為,低端漢服市場已經足夠飽和,如果盲目參與價格戰,最後往往上打不過老牌,下打不過山東曹縣,最後落得倒閉重組。
想要在漢服的百億市場中掘金,沒預想中那麼容易。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雲卿、月月、囡囡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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