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露營的樂趣,在於找到自己和大自然相處的方式。
户外露營這件事原本離我相當遙遠,遠到我感覺與天方夜譚只差幾步路,直到四五年前《旅遊時報》主編邀請我去浙江體驗房車旅遊,才意識到露營這股西風好像真的要刮過來了。可我們那次體驗到的並不是自己開車、搭帳篷、點火炊食以致裹上睡袋睡在野地裏,而只是被運到停泊在空曠的營地卸掉車輪子的“房車”內睡了一個晚上。那天營地天色墨墨黑,風呼呼地颳得緊,同去的四位女士沒有一人推開車門,拎一瓶酒於木露台上召飲,亦無人開音響用噪聲去衝破周圍靜到瘮人的夜空,大家洗洗躺下劃手機道了晚安,事後頗為惋惜。
房車旅遊,户外露營在美國時興很久了,連老年人都愛軋個鬧猛。曾看過部美國電影,一老頭兒出現老年痴呆症狀後,與老太太一起離家出走,就是開着家裏的房車上路的,害他們的兒女好一陣找。在洛杉磯女兒家小區見到長期停泊在鄰居門前的那一輛輛巨大的房車,看見某兩個白髮蒼蒼老爺爺有事沒事在車裏車外不知鼓搗什麼時,我心裏總是嘀咕道,瞧這些美國人浪費的,有錢不懂得住五星級酒店嗎,瞎折騰啥。要不算是顯擺嗎?就像多年前很多人家後院架起一艘鏽跡斑斑的遊艇,那兩鬢已斑白,曾經懷揣夢想的男主人一生也不知道領它去衝過幾次海浪。
終於我的“天方夜譚”論被女兒女婿聯手擊破,我們一家要去山上露營啦。外孫女啦啦是爸爸媽媽的絕對擁躉,在“備戰”期間,她一次次皺着眉頭糾正我“羌餅”(camping)這個單詞的發音。女兒家除房車還未及置辦,絕大多數露營裝備在網上配齊,買了“兩室一廳”大帳篷,地布地席、摺疊牀、充氣牀墊、睡袋、小飯桌,照明燈、發電蓄電器。户外必備的沙灘椅、煤氣爐、燒烤架都得帶上,羽絨服、棉被、厚毯子一大堆,三個大人一個小孩加條狗,兩台小車裝得撲撲滿。
我們選的露營地在加州馬里布,那邊碧海藍天加千奇百怪的岩石山,風景特別迷人,山上有很多好萊塢明星的豪宅,別墅外一叢叢繁花似錦。露營地三面依山一邊靠海,深入處享受寂靜,靠海處聽濤聲此起彼伏。營地網上預約刷卡進入,領到一個入駐號碼,駐地形狀各異,有野趣的樹木扶疏,雜草叢生,有開闊或隱蔽的,都有合適的空間置帳篷、掛吊牀,固定有厚木桌椅和燒烤爐,坑位費一天50多美金,與住酒店一樣,中午12點鐘左右入住和退房。
四個人中我最沒有戰鬥力,既不會開車也不善於講甜言蜜語,連炊火煮飯也插不上手。搭帳篷已經在家裏院子裏練過一遍,很快就撐了起來,小啦啦屁顛屁顛幫着往泥地釘釘子固定,我只好牽着狗狗Friday去熟悉地形。鄰居們有開大房車來的,載了小半車柴火,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生火吃東西聊天,放帶掌聲和歡呼聲的演唱會音樂,讓我誤以為有人駐唱。有的角落十分安靜祥和,優雅女子腿上蓋着格子圍巾在看書,時而抬頭看向被樹枝遮蔽的藍天出神。逛了一圈,我最喜歡的是一棵巨大無比、盤根錯節的古樹,總有幾百年歷史了吧,也不知是什麼樹種,它居然按露營人的需要長成又矮又壯、攤開四肢、伸手伸腳的造型,可以讓人騰空坐在樹幹上,趴着躺着,猴性的孩子能順着樹幹爬上樹梢極目遠望。
一位五六十歲的老克勒式男子過來與女婿搭訕,他誇我們的駐地是全營第二好,而第一當然是他。這位常客説自己定期以此方式與大自然相處,這次準備來住四天,享受獨處。他的位置果然稱得上全營地最美,入口隱蔽,一條小徑通往“仙境”。男子熟門熟路安置好白色小帳篷、條紋沙灘椅、時髦山地自行車、灰色吊牀以及咖啡色大揹包。正聊得起勁,他突然腦袋一拍説忘記了,今天是太太家裏一個紀念日,必須在妻子身邊陪她的,趕忙放下一切跳上車開回家了。老克勒一夜未歸,第二天早上,我“入侵”他營造的小天地參觀,略帶涼意的風中靜靜地泊着有他氣味的物件,樹葉搖擺,絲絲光亮斑駁跳躍……
女兒為户外露營準備了中午三明治、晚餐牛肉燒烤,早餐海鮮粥等。傍晚時女兒女婿去登山,我和啦啦爬到林間吊牀裏蕩蕩玩玩休息。夜色降臨後,我們帳篷上掛燈亮了,酒足飯飽爐火正旺,全身披掛禦寒用品,再來個餘興活動烤棉花糖吃吧。(孔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