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李貴平 文/圖
金烏西墜,彩雲徜徉,不規則的山嶺被勾勒出一道酒紅色光暈,起起伏伏向遠天盪漾。
眺望眼前的康定城,穿城而過的折多河浮光耀金,攜帶着跑馬山吹來的陣陣涼風,由西向東咆哮奔流,又像一條巨龍竭盡肌體的每一寸張力,桀驁張狂。如果不是被高高的河欄圍住,我疑心它會不顧一切咆哮溢出,瞬間吞沒周圍的一切。
折多河兩岸,當我還來不及打望李家大姐張家大哥,就被撲面而來的茶馬古道和情歌氛圍吸引了——沿街商鋪上,大多掛着“鍋莊”“馬幫”“跑馬山”“情歌”標牌。華燈初上,流光溢彩,身着短裙露出修長美腿的女郎,和穿着長袖大襟束腰長裙的藏族老人擦肩而過,熟識的相視一笑,點頭招呼,其樂融融。
歷史的日月光華中,康定城承載了一代代人的光榮和夢想。
康定,位於“橫斷六江”中的大渡河的西端,大雪山的南麓,在宋代以前是一片人煙稀少的不毛之地,在元代也只是個小村子,名為“打箭爐”。
打箭爐這名兒,源於一個有趣的傳説。三國時,西藏的吐蕃人實力強大,曾打到離成都不遠的地方。孔明打不過,就説這樣打來打去不好,大家講和吧。吐蕃人問怎麼個講和法。孔明説我射一枝箭出去,箭落到哪裏就以哪裏為界。吐蕃人一聽,心想哥子你文縐縐地搖個羽扇兒,躺在帷幔裏出個主意還行,若亮肱二頭肌還能整出啥幺蛾子? 答應了。誰知孔明拉弓一射,不知怎麼就把箭招呼出去了。大夥面面相覷,説沒看到你射出的箭呀。孔明就派大將郭達騎快馬去找。郭達跑到很遠的折多河邊説箭在這裏。其實郭達早就把箭插在那兒了。吐蕃人一看傻眼了,説孔明你耍賴是小狗。但他們説話算話,只好同意以此劃界。從此這裏就叫打箭爐,而郭達藏箭的山就叫郭達山。清朝中葉改土歸流後,這裏改名叫康定。
康熙三十二年(1693),由於藏商經常在距雅安較近的打箭爐與漢商交易藏茶,達賴喇嘛向清廷奏請在打箭爐設茶市,獲准。
康熙三十五年(1696),四川巡撫於養志在一道上疏裏説:“查勘打箭爐地帶,自明季至今,原系由土司所轄之地……但蕃人借茶度生,居處年久,且達賴喇嘛曾經啓奏皇恩准行,應仍使貿易。”(《清聖祖實錄》),清廷下令經營打箭爐藏茶市場。從此,打箭爐成為四川南路邊茶總彙之地,藏茶市場主要由雅州(雅安)各地運入藏區。
上世紀三十年代末,康定作為當時西康省的省會,成為與上海、武漢齊名的三大商埠之一。正值抗日戰爭時期,炮火連天,國運艱難,中國出海通道均被日軍封鎖,滇藏線、川藏線茶馬古道便成為唯一的國際運輸通道,大量戰略物資萬流歸海般由康定進入內地,延續着枝枝蔓蔓的血性,既支援了酷烈抗戰,也促進了沿線城鎮的發展。
“我多想跳起熱情的鍋莊,為你獻一條潔白的哈達。”歌曲《珠穆朗瑪》裏的這句歌詞,讓不少人知道了鍋莊是著名的藏族舞蹈。其實,“鍋莊”最初並不是舞蹈,而是一種民間商業機構。鍋莊早先的主人,多是土司屬下農牧區的頭人或侍從,也有貴族後裔或商人,他們頭腦靈活,人脈豐厚,因依附於土司在社會上掌握一定的地位和財富,後來效仿土司建造了房屋,各家一獨院。這些獨院,逐漸演變成以商業活動為主的交易場所。清末康定有著名的48家鍋莊,達到鍋莊交易的鼎盛。每天晨曦初現,鍋莊主人就開門迎納東來西往的漢藏商隊馬幫,為其洗塵接風,安置食宿居間,撮合茶馬交易。每每完成大型成交,鍋莊主人就會集會慶賀,盛裝的康巴青年男女手牽手跳起歡快的鍋莊舞,直到東方既白。今天的康定博物館二樓,有一組雕塑就專門現了康巴地區鍋莊交易和商旅往來的歷史情景。
《甘孜州民族誌》載,據乾隆年間統計,四川的邛崍、名山、雅安、滎經、天全等縣銷往打箭爐的邊茶總引額數(交易量),達到十萬零三百四道,計約一千萬斤以上。當時有一句諺語:“背不完的宜東鎮,填不滿的康定城”,意指康定城商隊林立、貨物成堆、貿易繁榮的景象。
以往,雅安的“邊茶”運到康定後,經藏族茶商的加工改裝,便成了“藏茶”。凡需西運的藏茶都得先出北關辦理“税引”,再離開康定,然後分北線、南線進入藏區深處。線路是:北線從康定向西北經道孚、爐霍、甘孜、德格、江達、昌都(今川藏公路北線),再由昌都通往衞藏地區;南線從康定向西經新都橋、雅江、理塘、巴塘、芒康、左貢至昌都(今川藏公路南線),再由昌都通向衞藏地區。
那時,入藏的馬幫,會入鄉隨俗地換上一身藏族行頭:頭戴翹邊兒牛皮氈帽,寬袍大袖的楚巴用一根腰帶束緊,右臂袒露,藏靴閃亮,佩劍華麗,非常拉風。據説只有這樣的藏裝才能適應那裏的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