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解放軍報
勇者雄心
“來無影、去無蹤,如閃電、似清風,單槍匹馬闖敵陣,捕捉俘虜探敵情。水深千尺能泅渡,山高萬丈敢攀登……”一首《偵察兵之歌》,唱出了偵察兵的血性膽氣和過硬本領。他們的戰場可能在險峻的山峯和湍急的河流,可能在陡峭的懸崖和廣闊的大海……為了能夠從容面對艱難險阻,完成上級交給的光榮任務,他們必須經受千錘百煉,不斷挑戰自己的極限。
本期《士兵面孔》聚焦4名來自不同任務部隊的偵察尖兵。透過他們的故事,讓我們一起感受偵察兵頑強、堅韌和自信的精神特質。
——編 者
奔襲
■趙治國 範學龍
【人物名片】劉國幸,新疆軍區某合成團偵察連二級上士,榮立三等功1次。
掛環、拋繩、出艙、解索……整套操作如行雲流水般利落。夜幕間,二級上士劉國幸從直升機穩穩地落在高原荒漠之上。
來不及望一眼遠去的直升機,劉國幸迅速穿上吉利服,躲到一處斷崖底部,藉着月光研究起出發前受領的任務條。
“根據情報,現站立點西北方50公里內有‘敵’隱蔽指揮部,限你10小時內標定準確座標。”放下任務條,翻出任務包內僅有的一張地圖、一個指北針、一部北斗手持機,劉國幸一臉苦笑。
“這將是一場硬仗。”當了9年偵察兵的劉國幸執行過無數次偵察任務,但像這樣“單槍匹馬深入敵後”的機會並不多。更何況,這次行動距離目標直線距離達50公里,搜索扇面周長也近80公里,難度可想而知。
月光下望去,前方的沙丘和高地幾乎一模一樣,難辨方向。雖然已經入夏,這裏的夜晚卻冷得出奇,劉國幸呼出的白氣瞬間被風吹散。他使勁搓了搓臉龐,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標定現地座標,排除車輛不能通行的地形、地質和大面積開闊地,劉國幸粗略判斷出“敵”指揮部最有可能存在的方向。做完一系列準備工作,劉國幸開始了奔襲。
荒漠地帶的土質看似堅硬,實際上踩一腳就是一個小沙坑。奔襲了20多公里後,劉國幸大腿開始抽筋。他一邊用拳頭捶着腿,一邊艱難前行。
一路上,劉國幸沒有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在奔襲了4個多小時、近50公里後,他突然發現了一段若隱若現的車轍印。劉國幸瞬間興奮起來,他再次展開地圖,對地形地貌進行仔細研判。憑着多年的偵察經驗,他判斷“敵”營很可能隱藏在前方一處高地的反斜面位置。
此時,劉國幸已筋疲力盡。他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暗下決心:“向着目標,進發!”
距離“敵”營越來越近,劉國幸暴露的風險也越來越大。從這一刻起,他得加倍小心。若從山口進入搜索,不僅要多繞行7公里,而且十有八九會被“敵”哨兵發現,任務將前功盡棄。最好的辦法是翻越高地。但想要翻越高地,就必須先攀上一截七八米高、被季節性河水沖刷得下凹上凸的崖壁。
晨光熹微,距離任務終止時間越來越近,劉國幸下定決心攻克這段崖壁。他掏出匕首,在崖壁上掏出一個個手抓腳蹬的窩。在攀爬至3米高的突出部位時,因手掌扳着的岩石鬆脱,劉國幸從崖壁上墜落,後背重重着地。疼痛襲來,他下意識地咬緊牙關,這才沒有出聲暴露目標。
幸好沒有受傷,劉國幸快速爬起。“再來!”他卸下全身負重,用隨身攜帶的攀登繩捆好,另一頭綁到腰上,再次攀上崖壁突出部。這次,他用手扣住岩石稜角,一點一點挪動,艱難地攀爬至斜坡段。
快速拉動攀登繩,劉國幸將所有負重提上崖壁並穿戴好,然後從高地鞍部悄悄通過。此時天已大亮,劉國幸看到高地上的“敵”營全部構築了地下工事,不過仍然有三三兩兩的人員正在出入洗漱。他找到一處掩體隱蔽,熟練地用跳眼法判定距離,手持北斗機發送座標……
不到5分鐘,漫天炮火傾瀉而下,“敵”營迅速陷入一片火海。劉國幸按下腕上手錶的停止鍵,計時器停在了9小時31分22秒。
逐浪
■林鋅港 尚猛
【人物名片】王友超,第73集團軍某旅三級軍士長,榮立三等功1次。
閩南的盛夏驕陽似火,浪花捲起白色的泡沫不停地拍打着沙灘。王友超深深吸了一口腥鹹的海風,蒸騰的熱浪令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面對偵察兵一年一度的“萬米蛙遊”考核,大夥兒心中都有些忐忑。與以往不同,這次考核要穿越海灣,直抵風急浪高的外海。作為全旅公認的“蛙遊之王”,王友超明白自己必須做出表率,給戰友們打一劑“強心針”。
到達考核地域後,戰士們在岸灘迅速編好隊形,王友超主動站在最前面充當開浪手。一聲令下,大家喊着整齊的呼號衝入海中。
當官兵穿越海灣,來到外海後,萬里晴空突然烏雲翻滾,原本就風急浪高的外海瞬間巨浪滔天,把設置在海面上的浮標全部打散。
若放棄比賽,救生艇近在眼前,但連隊將要失去多年來保持海訓第一的榮譽;若堅持游完,失去浮標指路極有可能遊錯方向,大夥兒將在巨浪中陷入險境。
看着躊躇不前的連長和精疲力竭的戰友們,王友超知道只有找到浮標,才能尋得一線希望。
“我去尋找浮標!”王友超湊在連長耳邊大吼一聲,躍身扎入浪中。
“注意安全!”連長的叮囑聲瞬間被風浪吞噬。
巨浪中沉浮,堪比坐雲霄飛車,一會兒被推至浪峯,一會兒又陷入浪谷。王友超覺得四肢像綁上鉛塊般沉重不堪,每蹬滑一下都要耗盡全身力氣,稍不留神就會嗆進海水。鹹、澀、苦、腥的味道如同打翻了的調料罐,衝進鼻腔和肺部,眼淚瞬間湧出。
“現在放棄還來得及……”看着怒海洶湧,王友超心底忽然閃出退縮的念頭。
“怕死不當偵察兵!”正在猶豫間,腦海中猛然炸響新兵班長的呵斥聲。
剛學游泳時,王友超和戰友們頂着毒辣辣的太陽泡在海中,皮膚被曬得發紅開裂,手輕輕一撕成片脱落;雙腳被海水浸泡後,腫脹得像饅頭。每當有人想要放棄,班長總會在旁邊吼一嗓子:“怕死不當偵察兵!”天生倔強的性格,讓王友超把這種“不怕死”的精神發揮到極致,他始終保持一股拼命三郎的勁頭,游泳水平越來越高。
又一個浪頭打來,王友超咬緊牙關,拼命壓制生理上的不適,甩開退縮的念頭,堅定地在巨浪中穿行。
大海浩瀚無垠,王友超不僅要在怒海中劈波斬浪,還要根據風向尋找偏移浮標可能的位置。經過一次又一次嘗試,他最終找到被打散的浮標,並利用礁石、燈塔和海岸邊明顯建築等參照物確定它們的新座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連長心中的擔憂愈重。正在懊悔時,遠處一個身影從風浪中快速游來。只見他在碧波中舒展雙臂,雙腿一收一蹬,身子就在浪潮中躥出幾米遠,身後濺起一串串浪花。
“是王友超!”有人大喊了一聲。
戰友們驚喜萬分,拼盡全力跟着王友超向前游去。在浮標的指示下,大家成功游到終點。
表彰會上,王友超和連長共同舉起“海訓先進單位”獎牌。獎牌閃着金燦燦的光芒,一張張黝黑的面孔上都漾起了自豪的笑容。
應變
■王寧 湯文元
【人物名片】霍日興,新疆軍區某旅無人機偵察營下士。
心跳加速,面色通紅,一股“火苗”從後脖頸快速躥上霍日興的頭頂。他嘗試保持鎮靜,左手緊握操縱桿,右手指尖狠狠地掐進大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説些什麼,可就是怎麼也張不開口。
一場實戰化對抗演練中,霍日興所在的無人機偵察連擔負着敵情偵察任務。凌晨,上級研判出“敵軍”目標可疑行動區域後,要求他們在半小時內查明“敵情”。
夜幕掩護下,一架無人偵察機綴着雪花闖進阿里高原的無垠戈壁。這是連隊列裝某新型無人機後,第一次單獨執行戰術背景下的偵察任務。根據訓練經驗和時限要求,飛行指揮組決定使用紅外載荷實施目標偵察。
“怎麼辦,到底要不要提出來?”指揮控制方艙內,霍日興環顧臨席早已進入狀態的戰友,又看了看凝視着屏幕的連長,大家似乎並未察覺有什麼問題。
攪亂霍日興思緒的,是一個關於情報獲取時效性的兩難問題。夜間偵察通常採用紅外信號識別,目標信息辨識度強,但飛行高度較低,滯空時間長,容易被“敵方”發現。然而,採用雷達廣域成像鎖定可疑目標,靠近後再使用紅外跟蹤,需要臨時規劃航線,無疑拉長了偵察時間,很可能放跑“敵人”。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霍日興感覺太陽穴的血管在僨張,緊張的情緒突然把他拉回到那個難忘的瞬間。幾個月前,就在這個熟悉的操作席位上,他曾惶恐不安地盯着屏幕上閃動的報警信號。
那是一次高空長航時飛行訓練。因無人機剛列裝不久,廠家技術員被邀請在旁指導。爬升過程中,無人機遇到不穩定氣流,為了儘快達到巡航高度,霍日興持續保持大油門狀態。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起,技術員判斷,飛機發動機缸體過熱,排温驟升,隨時有爆缸危險。
“難道是操作失誤?”第一次遇到特情的霍日興陷入慌亂,他下意識地想把操縱柄塞給廠家技術員。
“冷靜,聽我説!”技術員一把將他按住,嚴肅地注視着他,“相信自己,大膽操作,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霍日興深深呼出一口氣,重新握緊操縱柄……無人機最終安全返航。事後查明的真相,為他守住了自信的底線:險情因發動機加油時一顆螺母鬆動導致,與操作無關。
“連長!”霍日興的視線又回到面前閃爍着的屏幕上。
“有什麼想法説出來!”回應幾乎在同一時刻發出。原來,連長早已從霍日興惴惴不安的臉上察覺到一絲端倪。
“目標特徵並不明確,採用紅外識別很可能暴露自己。我請求規劃臨時航線,並改用雷達和紅外綜合方式實施偵察。”
連長看了看手錶:“還剩17分鐘,來得及嗎?”
“我有信心!”霍日興把視線拉回到臨席的戰友。兩人默契的眼光交匯:“我們都有信心!”
規定時限內,無人機有效規避了反偵察,將目標信息傳回指揮所。雪漸漸停了,載着勝利的喜悦,無人機平穩返航。
“無人機也有靈魂。”霍日興始終這樣覺得,“那是我們這羣自信的偵察兵賦予它的。”
攀登
■張軍
【人物名片】王文沙,第77集團軍某旅偵察營二級上士,榮立三等功2次,連續多年被評為“優秀士兵”。
夜幕降臨,天空中飄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夜色慢慢凝聚在山谷底端。偵察營二級上士王文沙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靠在懸崖石壁下喘着粗氣。
紅藍對抗演習剛開始,為了摸清藍軍情況,作為偵察監視組組長的王文沙主動請纓,帶領偵察小分隊一行3人潛入山區。一路上,為了繞開藍軍的層層封鎖線,他們翻越了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又潛行20多公里深入藍軍後方。
這時,前方一堵近60米高的崖壁擋住了去路。王文沙思考片刻,讓兩名隊員沿溝谷繼續前行偵察,自己則準備翻過崖壁,向着藍軍大本營進發。
藉着天地間的微光,王文沙抬頭看了看幾近筆直的山體。溜光的石頭上長滿了青苔,雨水的沖刷讓攀登的難度成倍增加,山石縫隙之間零星的幾簇灌木成為僅有的幾處可以手攀腳踩的地方。王文沙一邊彎腰紮緊鞋帶,一邊默默盤算着攀爬的路徑。
王文沙之所以選擇當偵察兵,源自新兵集訓時觀看電影《智取華山》帶給他的震撼:子夜華山,偵察參謀劉吉堯帶着6名偵察兵,在嚮導的帶領下攀懸崖、登峭壁,飛渡天橋險境,從懸崖絕壁攀上華山北峯,上演了“神兵飛越天塹,英雄智取華山”的壯舉。
也是從那時起,王文沙迷上了攀登,併為此吃盡苦頭。他先從最基礎的10米抓踩繩開始,只要一有時間,就會到攀登場反覆練習。迷彩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手掌磨破一層又一層,陸戰靴磨爛一雙又一雙。在一次次極限訓練中,他練就了一手攀登絕活。
此刻,王文沙伸手抹掉臉上的雨水,狠狠地將繩子一端甩到頭頂的山岩上,拽動另一端,繩子立刻緊繃起來。他深深吐出一口氣,將身體貼着崖壁,開始攀爬。
崖壁上的石塊早已風化,每蹬踩一步,碎石便噼裏啪啦地脱落一陣。雨水打濕繩子,有點滑膩膩的感覺。王文沙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部,攥緊、交替……痠軟無力的感覺從手心傳來,他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身邊草叢中傳來清脆的蟲鳴聲,彷彿在為他加油。黑暗中,一股血腥味伴隨着冷風吹來,他意識到繩索已經磨爛了手掌上的血泡。
苦苦堅持了10多分鐘,山頂近在眼前。王文沙屏住氣,腰、腿持續配合發力,終於攀上崖頂。顧不上處理手心的傷口,他迅速裝上單兵偵察雷達,取出熱成像儀進行偵測搜索。一番搜索後,王文沙果然發現了藍軍駐紮點。他立即通過北斗手持機向上級報告藍軍位置、兵力、裝備情況和精確座標,為指揮員定下決心提供了詳實的數據。
站在夜幕籠罩的山頂上,眼前雖然是一片墨色,但王文沙的心中卻彷彿看到了星辰大海,有着説不出的暢快。
“你站得低,山就會困鎖你;你站得高,山就是你審視的對象。夢想是會上癮的,特別是當你嚐到甜頭的時候。”這是王文沙寫在筆記本上的座右銘,也是他在軍旅征途上不懈奮鬥的真實寫照。
(來源:解放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