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龍江畔的青春年華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獨龍江畔的青春年華

圖為獨龍江鄉風光。 祁銀泉攝

7月2日的首都,節日的氣氛依然濃厚。長安街上燈火璀璨,人流車流如織。我們開車載着雲南獨龍江邊境派出所的苟國偉教導員,行進在長安街上。此次,苟教導員是代表派出所進京參加建黨百年系列活動的。今年“七一”前夕,雲南獨龍江邊境派出所獲得“全國先進基層黨組織”稱號。

參加完所有活動,距苟教導員離京時間不足8小時。因為要把喜悦抓緊分享給戰友和鄉親們,所以他訂了第二天一早的航班。我們見到他時,已是深夜。這是苟教導員第一次來北京,加上時間緊張,此刻我們所能做的,就是開車帶着他看一看北京最繁華的地方,感受一下首都的夜景。

走着走着,苟教導員突然問:“這是從南往北走嗎?”我們告訴他,是從東往西走,長安街是東西走向的。苟教導員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從獨龍江出來,看所有的路都是南北向的。”我立刻恍然大悟。3年前,我曾隨一個媒體採訪團來到雲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貢山獨龍族怒族自治縣獨龍江鄉。在那個深山坳裏,只有3條寬6米、長1公里的南北走向的街道,還有怒江的美麗公路、獨龍江公路,也都是南北走向。

獨龍江鄉地處邊境,是一個險峻與秀麗齊聚的地方。曾經,“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是這裏生活的真實寫照。2014年獨龍江高黎貢山隧道通車前,每年12月至翌年6月,大雪封山,很難通行。如今,這裏已經修通了公路,也實現了全面脱貧。

獨龍江邊境派出所前身為解放軍邊防某連、怒江州公安邊防支隊獨龍江邊防派出所,2019年由現役制轉改為人民警察。幾十年來,一代代戍邊人秉持“紮根獨龍江,一心為人民”的奉獻精神,守護着這塊領土,捍衞着祖國的邊境線。

這是一個十分年輕的集體。派出所裏40名民警,平均年齡不足26歲,30歲以下的佔到75%,年齡最小的才22歲。苟國偉今年34歲,已經算是裏面年齡較大的了。2008年他從軍校畢業後分配到當時的獨龍江邊防派出所工作了3年,今年4月他又主動申請回到這裏。

提起所裏的戰友們,苟教導員告訴我們,大家都很好,只是現在任務依然繁重。雲南邊檢總站增設了很多警務室和執勤點,獨龍江邊境派出所有6個警務室,民輔警24小時值守。另外,當地雨水很大,今年4月到6月間只有一天晴天。昨天所裏就打來電話説,又下大雨了,巴坡到馬庫的路中斷,江水漫過公路,大家因此又忙碌起來。

一路上燈火璀璨,讓我想到那次去獨龍江的當晚就遭遇停電。

“現在獨龍江還停電嗎?”我問苟教導員。“受自然環境條件限制,獨龍江電力相對於外面還是偏弱。但是和以前比,條件已經非常好了。”他説。

對於那片土地來説,最大的變化是獨龍江公路的開通。“沒有路時,我們出警走訪都是靠溜索。”苟教導員向我們描述道。橫跨怒江的鋼索就是往來的路,溜索時人必須緊緊抓住索繩,身下就是奔騰不息的江水。有時鐵索上有刺,常常將手心扎出血。

苟教導員説,是中國共產黨改變了獨龍江貧困的面貌。對此,身處邊疆的他們感受最深。現在各村組都有活動室,村民會在一起學習。獨龍江的孩子從幼兒園直到初中,黨和政府都給予很優惠的政策,集中辦學。民警們則承擔着對孩子們的法制宣傳教育和保護校園任務。鄉親們都發自內心地感恩共產黨。

我們的車緩緩地行駛在長安街上。苟教導員感慨,北京真繁華,要是戰友們都能來看看就好了。他想到了於建輝烈士。20年前,北京籍戰士於建輝在搶修獨龍江公路時,不慎墜江犧牲,年僅20歲。烈士犧牲後,他的父母從北京千里迢迢趕過來,想看看兒子最後戰鬥過的地方,然而卻因大雪封山,等了一週也未能如願。面對吞噬兒子的獨龍江水,烈士的父母嚎啕大哭,最後悲痛地離開。由於路途遙遠、艱險,這麼多年來,烈士們的親屬很難來獨龍江掃墓。現在獨龍江的路修好了,派出所和地方政府正在籌劃,將烈士們的家人接到獨龍江來看看。

我的腦海中,映現出獨龍江密林深處那座鮮為人知的烈士陵園,不禁濕了眼眶。採訪時,我們曾到那裏憑弔長眠的戰友。陵園規模不大,園門兩側,是“幹革命不講條件,保邊疆為國獻身”的輓聯。8座墓碑依山而建。在那裏,我第一次聽到了烈士們的故事。他們犧牲時平均年齡只有20歲出頭,為守護和建設獨龍江,將青春和生命融入祖國邊陲的這片土地。

“巴坡烈士陵園山坡上的那棵橘子樹還在嗎?”我問苟教導員。“太遺憾了,那棵樹去年‘5·25’泥石流時被沖走了。那是獨龍江唯一的一棵橘子樹啊,陪伴了所裏好幾代人。”他説。

採訪時,那棵橘子樹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滿目荊棘叢林中,搖曳着果實的橘子樹格外引人注目。派出所的戰友介紹説,由於氣候和土質的原因,獨龍江除了種植作為調料的草果外,其它莊稼和果木都很難成活。這棵橘子樹是多年前一位戰友探親回來時徒步背進獨龍江的。那時獨龍江還沒有公路,獨自一人揹着棵樹苗跋山涉水,其艱辛可想而知。為了培育這棵橘子樹,大家花費了不少心思,後來樹苗不但成活了,還結了果實。小小的橘子樹,成了官兵們寂寞深山生活的調劑,也承載了他們綿長的鄉愁。

去年5月下旬,獨龍江持續強降雨,導致泥石流自然災害發生。近一公里的路全部掉到江裏,整個獨龍江鄉斷水斷電一週。當時巴坡受災嚴重,通往烈士陵園的台階和防護欄杆全部被沖毀。巴坡警務室的一位民警寫了份遺書留在警務室,然後在隨時可能發生塌方滑坡的山野中走了整整一天,才到達鄉政府,將災情作了彙報。危難關頭,派出所立即啓動應急預案,全力投入救災工作中。他們協同鄉政府為受災羣眾和滯留旅客搭建臨時安置場所,提供食物補給。從那之後,雨季時所裏給養保障存儲增加到一個月的需求量,儘管新鮮的菜依然不夠,罐頭存儲卻很充足。相比之下,派出所位於鄉政府所在地,條件還算好,警務室就更艱苦了。

比如,欽郎當警務室與41號抵邊警務室,一年有280天以上都在下雨。民警們除了負責村民的日常事務外,還要抗擊泥石流等頻發的自然災害。我們的採訪團到達欽郎當警務室時,那裏已停電一週。停電時,大家就撿拾山上的枯枝燒火做飯。警務室所有的鍋都被煙火燻得漆黑。也有罐裝液化氣,但運輸成本太高,大家一般捨不得用。警務室的民警説,他們從不輕易剩飯,因為供給保障太不易。我記得,警務室有一位叫王成鵬的民警,26歲,畢業於貴州大學。我問他:“為什麼選擇入警呢?”他説,當時公安邊防部隊到學校招人,因為爺爺當過兵,自己有很深的軍人情結,就報名了。我又問他,後悔自己的選擇嗎?話音剛落,他就迅速地搖搖頭説:“不後悔!”我感慨這裏確實非常艱苦,他卻説:“守邊疆就該是這樣。”我問他:“這裏經常沒電、沒網絡、手機沒信號,熬得住嗎?”他笑着説:“沒有什麼熬不住的,何況現在的條件已經好多了。”我連忙向苟教導員問起王成鵬的近況。他告訴我,小夥子還在所裏工作,積極上進,今年光榮地加入了黨組織,成為一名預備黨員。我聽了,心裏再次給王成鵬點了一個大大的贊。

行至西單,路邊彩燈纏繞的花壇中,“以人民為中心”幾個大字閃着光芒。我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獨龍江邊境派出所老營房牆上那行“紮根獨龍江,一心為人民”的標語。首都和邊陲,相隔幾千公里,卻遙相呼應。

在獨龍江特殊的環境中,歷代戍邊人幫羣眾開梯田、種糧食、修驛道、抗疾病,幫助羣眾改善生產生活條件。派出所和羣眾的關係一直是魚水情深。民警們把為老百姓服務看作是本分,而老百姓對民警們也是真的好。他們常常暗地裏給所裏送來幾把蔬菜、幾個雞蛋,甚至是一隻活雞。苟教導員還説到一件事。這次,獲得“人民楷模”國家榮譽稱號的老縣長高德榮也來北京了,受邀到天安門城樓觀禮。觀禮結束後,老縣長把自己上城樓時佩戴的領帶送給了苟教導員,説要把這份吉祥留給最親近的人。那不是一條普通的領帶,是鄉親們為老縣長進京專門趕織的領帶。

這個光榮的集體也獲得了很多榮譽。近年來,獨龍江邊境派出所榮獲“第二十三屆中國青年五四獎章集體”“全國民族團結進步示範單位”“全國先進基層黨組織”等稱號,榮立集體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各1次。對於這些榮譽,苟教導員説:“我們要珍惜榮譽,再接再厲。在獨龍江,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我們去做。羣眾需要我們。邊境的守護也不能有絲毫的馬虎。”

我想起了那次在獨龍江採訪時,一位90後女記者和我的交流。她説來到這裏後開始反思。作為獨生女,她已經習慣了家人圍繞着自己,遇到事情也先想自己。但是,這趟獨龍江之行,聽到的看到的無不令她流淚。她説:“到了這裏我才明白什麼叫不計得失、捨生忘死。您説,接到羣眾的報警電話,民警毫不猶豫就鑽進雨中出警,難道他們不知道危險嗎?萬一山體滑坡石頭滾落丟了命怎麼辦?我們同為年輕人,為什麼獨龍江的民警們能夠這樣做?”

我把那位女記者的困惑轉述給苟教導員,他聽後笑了:“這些,戰友們都習以為常了。在人生最美的年華里,我們都曾奮鬥過,有了保護人民、守衞邊關的青春經歷,這輩子,我們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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