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居然看到了。
那天晚上,騎了雪上摩托車,到挪威位於北極圈20米深的峽灣去,那兒早已積雪成霜了。站在零下5度的酷寒氣温下,等。等了10來分鐘,原本嚴絲合縫的墨黑夜空突如其來地裂開了,一股非常強大而又活潑的龍捲風從中飛竄出來,從導遊興奮的叫喊聲中,我突然意識到,啊啊啊,北極光已經橫空出現了!然而,抬頭仰望,卻只看到一團團白色的雲絮飄浮在天空中,和我想象中那種整個天空轉成綠色的奇幻景色有着天大的距離。事後才知道,北極光可以分成好幾種類型,像眼前的這類北極光,裸眼是看不到的。
這晚,導遊用相機捕捉了它的千姿百態。透過高清晰的鏡頭看它,它像一條綠色的龍,盤踞在廣袤的天空中,美麗一如飄浮的夢,既朦朧又真實。這天,是11月30日,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魔幻的北極光。導遊興奮地表示,我們真是太幸運了,有許多人在北極圈裏守株待兔,一連佇候多天,都一無所得。可我們竟然在第一個晚上便得償所願。
2019年年尾,為了追看向往已久的北極光,我和日勝參加了兩個追光團,一個是新加坡的北極光旅行團,為期12天;一個是北極圈的專業追光,為期兩天。
新加坡追光團的旅程包括了挪威、芬蘭和瑞典等國家,旅遊重點是到北極圈的區域內追看神出鬼沒的北極光。
12月1日,來到了芬蘭的小鎮Saariselk?。晚餐過後,沿着積雪滿布的道路,一腳深一腳淺地步行了約莫300米,來到一個空曠的地方,在星光全無的黑暗裏,聽風呼嘯迴旋,看雪紛飛舞動,靜靜地守候了兩個多小時,北極光始終不曾現身。
12月2日,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憑藉手電筒,步行了1公里,到芬蘭的湖畔去,站了兩個多小時,一無所獲。間中天空浮現了一條纖瘦的雲絮,導遊緊張地喊道:“看!北極光出現了。”大家紛紛舉起相機,我從相機裏看到一縷微弱的綠光,然而,稍縱即逝。嘿,原來北極光也會玩“狼來了”把戲。
12月3日,下榻於芬蘭收費昂貴的極光警報玻璃冰屋裏。房客透過玻璃屋頂,可以清楚地看見外面的景觀;一旦北極光出現,警報系統便會發出響聲,房客可以躺在牀上舒舒服服地觀賞,不必站在酷寒的户外守候。設備如此齊全、環境如此舒適,無奈天不從人願,一覺醒來,曙光已露,北極光緣慳一面。
12月4日,來到了瑞典的Abisko。一幢幢獨立的旅舍,依着地勢的高低,錯錯落落地散佈於四周;我們分配到的旅舍,位於高處。這天啊,雪發了瘋,密密匝匝地下、浩浩蕩蕩地下;眼前世界,純淨一如童話。厚厚的白雪,氣勢囂張地堆滿了大門口,舉步維艱,我們只好拿了一把鐵鍬,把看似輕盈實則沉重的積雪慢慢剷除。以前,在電影中看人剷除積雪,覺得浪漫,實際上,這是不折不扣的苦差啊!由旅舍到餐廳,在晴天裏,只要走短短10分鐘便到了,可是,此刻,一寸一寸地在高及於膝的積雪中趔趔趄趄地前進,好幾次都趴跌於積雪裏,掙扎老半天才勉強支撐着站起來繼續走,咫尺天涯,難於上青天啊!
晚上,氣温由零下10度回升至零度,部分積雪開始融化,地上濕漉漉、滑溜溜的,在走向前方空地時,有名旅客不慎摔倒在地,跌斷了手臂,緊急送往醫院。唉,真是步步皆陷阱啊!那晚,站在空曠的地方佇候了1個多小時,北極光蹤影全無。
12月5日,抵達瑞典。沒有降雪,然而,那種陰冷,好像是從骨髓裏滲透出來的。導遊表示,按照原定計劃,我們必須步行半個小時到户外去追光;然而,地上濕滑,不利行走,所以,改而安排大家到旅館頂層16樓的天台去,試試運氣。那晚,大夥兒在那兒虛耗了兩個多小時,冷得幾乎變成一條條冰柱,神秘的北極光,一直都吝於露臉。
12月6日,來到了挪威的特羅姆瑟,這是全世界觀看北極光最理想的三大黃金地點之一(另外兩個是美國阿拉斯加和加拿大黃刀鎮),被譽為“北極光之都”。快樂好像被點燃了的柴火,在我心中噼啪作響,我有一種身入寶山的感覺。
我們晚上9時許乘搭大巴到靜謐的市郊去,等啊等,導遊忽然指着遙遠的天際,興奮難抑地喊道:“看看看,出來了,出來了!”大家透過相機的鏡頭一看,哎呀,淡淡的一點北極光,皮笑肉不笑地浮在天邊,算是大發慈悲地稍稍安慰一下枯候多時的心靈,真是雷聲大、雨點小啊!
新加坡追光團的旅程結束後,我和日勝繼續留在特羅姆瑟,參加由當地人策劃的專業追光活動。專業追光團以10人為限,導遊根據豐富的經驗和氣象台的預測,帶領遊客到最可能看到北極光的地點去。和普通旅行團不同的是,同一個夜晚,可能轉移好幾個地點,是名副其實的“追光”。
12月7日,導遊坐着小巴,在傍晚6時到我們下榻的賓館接我們。10名旅客,來自多個不同的國家,在這個冰天雪地的城市,為了共同的目標而奮鬥。
導遊麥克開宗明義地表示:北極光共分5個層次。第一和第二個層次的北極光,裸眼只能看到類似白色的雲絮。第一層次的北極光是纖細瘦長的,美麗而不壯觀;第二層次的北極光面積較大,較為可觀。
他笑着説道:“你們在畫冊看到那種無比嬌豔的北極光,綠瑩瑩的一大片,千姿百態,美不勝收,但是,老實説,那都是經過技術美化的;鑑於此,許多人第一次以裸眼看到北極光時,都狐疑地問道:咦咦咦,那分明是白白的雲絮嘛,哪來的北極光啊?”
麥克指出:當第三層次的北極光出現時,單憑裸眼,可以看到淡淡的青色。第四層次的北極光已臻佳境,裸眼可以看到滿天嬌豔欲滴的青色,那種情景,和明信片以及畫冊所呈現的絕無兩樣。
“第五層次,是極品北極光——綠色、紅色、黃色、紫色、藍色,多種顏色交替出現,斑斕色彩滿天飛舞,奪魂攝魄哪!”麥克心醉神迷地説道:“以裸眼去看這個層次的北極光,肯定比畫冊所呈現的靜態北極光美上百倍,因為這種極致的動態美,是相機、畫筆、文筆都無法加以形容的。我當導遊5年,總共才看過寥寥3次而已!”
當天晚上,我們顛顛簸簸地換了3個地點,都沒看到北極光,到處流動着的,是濃烈如墨的黑和鋭利如刃的冷。
麥克無奈地説道:“神出鬼沒的北極光是我行我素的,它全然不受操縱。這種情形,就好像你們去野生動物園追看獅子,能不能看到,靠的純然是運氣。”説着,又幽默地補充道:“我其實早上已給老天爺發了電報,請他幫忙,可他説北極光個性極強,率性而為,全然不受管控。所以,有人説,能看到北極光,五福臨門啊!”
12月8日,麥克帶着我們到空曠的海邊去。氣温是零下10度,到處都颼颼地躥着寒氣,儘管穿着厚厚的禦寒衣物,可是,那徹骨的冷卻像蛇般一寸一寸地在身體內匍匐爬行。麥克劈柴生火,旺盛的柴火宛若野狼金色的獠牙,拼命地吞噬着飛舞於空氣中的寒冷。大家圍着柴火聊天,麥克要每個人説一個難忘的景緻,談談説説,倒也不覺時間難捱。
到了9時許,不時仰頭看天的麥克突然站了起來,亢奮地嚷道:“來了!北極光來了!”
亮麗的北極光莊嚴地、強勢地現身了。讓我驚喜莫名的是,裸眼所見,一片嬌豔的綠色!啊,苦苦守候多天,終於看到了第四層次的北極光!它是活潑的、流動的,忽而東、忽而西,像仙女在天幕嬉戲,飄逸的綠色裙襬滿天舞動;又像一尾活靈活現的綠色金魚以天幕為池塘,盡情戲耍,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狀,我痴痴地看得傻了。
那天,在海邊,足足逗留了5個多小時,直到凌晨兩點,北極光漸漸隱去,我們才心滿意足地返回旅館。
在回程中,麥克的話,不斷地迴旋於耳畔:“北極光教會了我,美景出現時,一定要好好珍惜;然而,如果憧憬未能落實,至少,我們敢於夢想,而且,我們也曾為此付出努力。因此説,看到固然值得額手稱慶,看不到也心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