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君
這波疫情，總算消停了。因疫情而暫停的跨省遊迎來重啓，小寵不由長噓一口氣：哎，總算控住了。這也意味着，他能復工，抓住金秋這個黃金旅遊季了。小寵，是我們去內蒙古旅遊時的導遊，個子高高、曬得黑黑，一笑，就露出可愛的小虎牙，這讓他多了很多親和力。
小寵感慨地説，擱以前，誰能想到導遊也會成為一個高危職業，幹了今天，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開工呢？小寵説，疫情對旅遊業來説堪稱致命性打擊，去年一整年基本上都歇菜，導遊們或是自謀職業，或是宅在家裏無所事事，對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感。直到今年三四月，國內疫情穩定，旅遊業慢慢復甦，導遊們的生意才漸有起色。
小寵帶團跑的線路是北京—承德—內蒙古。從7月1日開始，他就開始了連軸轉的日子，迎來送往，一個團接一個團，無縫銜接，直到8月初，國內又開始散發疫情，才不得不暫時收兵，這一個來月，小寵自己就帶了8個團，也算吃着點暑期遊的紅利，累並滿足着。
我們團光遊客就有52人，大的70、小的5歲，都是來自全省各地的散客，素昧平生。如何把這散沙一般的遊客，捏成一團，管好一路上的吃喝拉撒睡，這很考驗導遊的情商。而小寵自來熟似的搭訕，偶爾的插科打諢、嬉笑調侃，就像凝膠一樣，讓這羣散兵遊勇很快熟絡起來。
一路上，小寵像個大班長一樣，不厭其煩地提醒大家，別忘了隨身攜帶的物品，而其實，他自己就犯了馬大哈的毛病。在北京南站接站時，他曾去過一家拉麪店休息，結果光忙着聯繫遊客了，自己帶的行李箱，早就忘到了爪窪國，到了承德才想起來……導遊的辛苦可見一斑，帶這麼大一個團，不光身累，心更累。
帶團久了，小寵熟諳“期待越高、失望越大，期待越小、滿意度越高”的旅遊心理學，一路上不停地給我們打預防針，説草原那邊景色雖美，但吃住條件比較差，自來水有水鏽、礦泉水價格高、水果少、飯菜口味差……把我們嚇得，大包小包買了很多零食和水。結果真到了內蒙古，不管哪個飯店，飯菜不光量大，還十分可口，什麼涼拌黃瓜、宮爆雞丁、白菜豆腐、糖醋排骨、奶香小饅頭，啥都有……更別提後幾日還有烤全羊、詐馬宴，幾乎是所有團餐裏最隆重、最讓人難挑刺、難忘懷的，不由連聲感嘆：內蒙古人民就是熱情實誠啊。每當小寵呲出小虎牙，挨桌問吃得怎樣，大家酒足飯飽，異口同聲説好時，小寵就露出“奸計得逞”的壞笑：你看，減少期待，幸福指數就是高啊……
導遊，當然少不了忽悠遊客買東西，拿提成，大家心知肚明。但忽悠水平高低、能否讓人心甘情願，而不是赤裸裸的吃相難看、賣的買的都尷尬，那就很考驗導遊的功力了。小寵呢，就有這本事，撒嬌賣慘、東拉西扯，推銷牛肉乾、奶酪、草原實景演出，什麼“肥水不流外人田”“給我和司機師傅一個跑腿錢”“最好的貨、最低的折扣……”一套一套的，那語氣、那眼神，雖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但又讓人覺得實在、好玩、不耍滑頭，不由得想“買誰的不是買，權當幫襯這孩子”，乖乖掏出錢包……
這個團，前幾日相處還算融洽，畢竟，無論吃住還是景色，都能打良好以上。但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大家來自天南地北，都有各自的小口味、小脾氣。行程末兩天，去多倫湖，中午團餐是羊蠍子，本來是當地的招牌菜，愛吃羊肉的大快朵頤，不愛吃的，聞着那羶味兒就犯膈應，但又沒有別的選擇，幾個人只得去買泡麪充飢，吃得不爽，就把火氣、怨氣撒到了小寵身上，而其實，這肯定是旅遊公司早就安排的，一個小導遊又能如何呢？
從內蒙古返回承德的路上，已是夕陽西下，大家都有些身心疲累，司機師傅也很累，可能走了神，跑錯了路，差不多一個小時後小寵才發現，這可是南轅北轍了，只得又調頭往回跑，這就耽誤了時間，眼瞅着天色暗下來，月亮慢慢爬上來。大巴車不知怎的沒跑高速，走的是縣道、國道，路有些窄，大車根本跑不起來。路兩邊全是青紗帳般的莊稼地、矮趴趴的小山包、偶爾閃過的幾間農房，還有在月色下泛着銀光的溪流……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連找個吃飯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已是晚上八九點鐘了，大家都餓了，忍不住怨聲載道，質問小寵為啥不跑高速，是不是為了省過路費，才跑這鄉村野道？小寵解釋，這條道直線距離最近，而跑高速要繞很遠……但好幾個脾氣暴的遊客不依不饒，一個大黑胖子，揪着小寵的衣服，非要討個説法，這一下子，這幾日的和諧氣氛完全打破了……
其實，我們幾個年輕點的女遊客倒覺得，這浪漫的月色、玉帶似的小溪、田間的蛙鳴、飛舞的螢光，就像一首輕暢的小夜曲，這是多麼難得的體驗啊，可是，很多時候，夏蟲不可語於冰，同一事情的是非對錯，往往就是雞對鴨講啊。因了這幾個不愉快的小插曲，在行程結束，填寫意見表時，好幾個遊客當着小寵的面給打了差評，很讓人於心不忍，都是打工的，對導遊來説，很多事情自己説不了算，何必難為人呢？況且，小夥子這幾日盡職盡責，曲意承歡，多不容易……
不過，小寵説，眾口難調，在他帶團過程中，這種事很常見。剛剛帶過的一個團，也鬧過一次妖蛾子。有三個學生一起跟團去草原玩，其中兩個鬧了彆扭，一個小姑娘一生氣，就住在酒店不走了，好説歹説都不成。因為還要帶着其他人去玩，小寵就讓她簽了個協議，證明是自己脱團的，等大部隊玩完了，再來接她。結果等行程結束，回到北京，那個小姑娘的媽媽找過來，對小寵百般辱罵、索賠，非説是他讓小姑娘簽了不平等條約……小寵説，遇到這種情況，真的是很委屈，卻有理無處訴，從來只有遊客投訴導遊的，哪有導遊反訴遊客的呢？
不過，小寵説，這些年來帶過的團，大多數都是和諧、融洽的，也結交了不少好朋友，留下了很美好的回憶，偶爾有些不愉快，也不過是小插曲。因為這波疫情，又在家閒了半個月，而草原的旅遊旺季只到十一，這一個多月的黃金期，還得收拾好心情，擼起袖子加油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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