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2月6日,西伯利亞各個城鎮應蘇聯氣象部要求上報即時氣温,奧伊米亞康測温為-67.7℃,而數百公里外的維爾霍揚斯克則報稱-67.8℃。由於後者使用的是水銀温度計,而前者則使用低温環境下精度更高的酒精温度計,雙方之間的誤差可達到0.2℃,導致“西伯利亞冷極”稱號的歸屬一直存在爭議。
俄羅斯嚮導妮薩琳在出發前告訴我,維爾霍揚斯克與雅庫茨克和奧伊米亞康之間的差距差不多,呈三角形佈局,但維爾霍揚斯克有機場和火車站,奧伊米亞康則什麼都沒有,只能從雅庫茲克自駕科雷馬公路過去。
所以,我最後選擇了維爾霍揚斯克,一是前些年夏季走過科雷馬公路,西伯利亞的冬季風光幾乎沒有差別,二是維爾霍揚斯克的名氣雖然略差,如今也以“冷極”與奧伊米亞康的“寒極”分庭抗禮,但最關鍵的是,維爾霍揚斯克一年一度的“冷極節”開辦在即。
維爾霍揚斯克是西伯利亞土著涅涅茨人的牧場之一,1638年被東斯拉夫支系民族哥薩克人佔領,將其以鎮郊小河命名為“亞納河上的牧場”,1817年被收編後翻譯更名為如今的俄語地名。有趣的是,所有史料都沒有記載維爾霍揚斯克到底有多大,也沒有地界邊線等相關信息,以致沙俄女皇葉卡捷琳娜笑稱:它想有多大就隨它去吧。
從飛機上俯視西伯利亞山脈,只能看到一片白雪覆蓋的山巒,降落前空姐廣播即時温度為-45℃,出機場後就能看到“西伯利亞冷極鎮”的紀念碑,據説這個稱號是當地力爭得來的,成功後設立了全球第一座“極地博物館”,只可惜開門才幾年就關了,因為沒人去。
在俄羅斯現有行政規劃中,維爾霍揚斯克是城鎮級別,因為人口已經達到一千以上,但實際城建和遊客接待量卻遠遠不如奧伊米亞康,後者以500多的人口卻做到了年接待5萬遊客,維爾霍揚斯克一年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一萬,主要原因除了奧伊米亞康有聯邦公路和自駕遊客外,相關的旅遊項目也比維爾霍揚斯克要更多一些。
冷極節最早源自於薩哈共和國的雅庫特族習俗,按照嚮導的説法,早期的涅涅茨人與雅庫特人有過短暫的融合,隨後在蒙古軍隊入侵期間分散逃離,因此才有了蒙古、東斯拉夫、涅涅茨和雅庫特四種相互融合的特殊文化,在600多公里外的奧伊米亞康,這個節日又被稱為寒極節。
在節日期間,當地人會穿上各自的民族服飾,蒙古後裔祭天、涅涅茨人祭地、雅庫特人拜謝世間萬物,而東斯拉夫人則選擇去教堂做節日祭。
為了更深入體驗當地人的生活狀態,我們住到了涅涅茨人村落中,從俄羅斯族羣分佈來看,涅涅茨人屬於“稀有”的少數民族,目前登記在冊的只有4.1萬人,多數分佈在亞馬爾自治區一帶,維爾霍揚斯克的涅涅茨人目前約有22個家庭的一百多人。
招待我們的女主人叫阿克林蒂,她詳細地描述了當地涅涅茨人的現狀,原來,傳統的涅涅茨人是父系社會,崇拜薩滿教,且規定氏族內部禁止通婚。因而經過數百年繁衍後,不少涅涅茨人與時俱進改變了其中部分傳統,維爾霍揚斯克的涅涅茨人變成母系為尊,薩滿風俗也變成以大地為崇。
阿克林蒂有四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女兒嫁給當地雅庫特人,按照族規女婿要到女方家生活,但阿克林蒂沒有強求,只是讓女婿每年夏季過來住一兩個月,乾點加固房屋的雜事,再帶點鹿肉馬血腸等等特產回去。她的女兒是遠近聞名的馴鹿能手,曾經被BBC聘為嚮導帶着全隊20多人環繞了一整圈三角城(雅庫茲克、維爾霍揚斯克、奧伊米亞康),這個記錄至今無人能破。
大兒子馴鹿之外還會捕魚,初冬時節會帶着村裏的年輕小夥去亞納河冬捕,所有漁獲按人頭均分,這是他們冬季補充營養的儲糧之一,雖説量不多,但用作下酒菜也聊勝於無。
按照往年的天氣規律,涅涅茨人會在九月末冬捕十天,11月入冬蝸居一直到來年4月,期間只有男性每隔一段時間出門一次,把馴鹿趕到新牧場吃更新鮮的地衣(草蘚)。
阿克林蒂的小兒子曾經在雅庫茲克讀書,是村裏唯一會説簡單英語的人,他經常用“冬眠”來形容冬季的六個月時間,因為氣温會降到-60℃以下,這個温度就連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也不敢在户外不做防護措施的呆上15分鐘。
除了馴鹿,當地人還會飼養西伯利亞矮腳馬和黑犛牛,與之前看到的雅庫茲克矮腳馬略有不同,維爾霍揚斯克矮腳馬粗壯厚實,在雪地路面上能不停的跑幾十公里,據説是西伯利亞唯一與冰島馬雜交的混血品種,是村民們運輸糧油補給的最佳工具。
維爾霍揚斯克還有一個特殊的職業,每年冬季挨家挨户送貨上門的伐木工,涅涅茨村莊裏也有一個,只可惜我們去的時候不在家。經過嚮導的解説才明白,木材是當地人過冬必備的取暖物資,早些年沒有限制的時候,村民們會自己去砍雪松和冷杉,但2005年開始禁止私人砍伐,每個居住區只能通過政府特聘的伐木工獲取木材,如果修建房屋可以免費獲得人均25立方米,過冬的免費配額只有5立方米,超出就得花錢。
這裏的房屋主體都是木架構,除了馬棚和鹿棚用磚頭,其他設施也都以木頭為主,我們回來的時候剛好遇到女主人的兒子在加固馴鹿車,看到我們湊過來,兄弟幾個笑着説給我們展示一下西伯利亞冷極的特色:用凍過的香蕉和蘋果把釘子砸進木頭裏。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把水果當錘子用的場面,“鐺鐺鐺”的聲音,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絕對不信香蕉和蘋果也有這樣的硬度。
與西伯利亞其他城鎮一樣,村民們的過冬裝備也主要來自於馴鹿,傳説中的熊皮大衣近些年已經很少出現,雖説不如熊皮保暖,但鹿皮帽、鹿皮圍脖、鹿皮靴,再加上鹿皮做裏子的大衣和褲子,全套裝備的市面價格怎麼也不低於十萬盧布,換算人民幣大概9000元左右。值得一提的是,這套裝備是終身不洗的,所以聞起來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在涅涅茨人村子裏,飲食習慣分成“飲酒和不飲酒”,喝酒的時候往往以各種醃酸菜和生肉為主,比如醃黃瓜、白菜、辣椒等等,悶一口伏特加在嘴裏,再來一口生肉夾酸菜,整個人都暖和起來(別問什麼口感,第一口我就吐了)。
不喝酒的時候有肉食、黃油奶酪、果醬以及土豆和麪包等主食,也算是西伯利亞比較傳統的高熱量菜譜之一,如果沒有這麼高的熱量,別説過冬,就連春天都扛不過去。
第一天吃飯時,我就發現當地人有不愛喝水的習慣,如果不是招待客人,他們可能連湯和果汁都不喝。等到了晚上我才知道,他們不愛喝水的原因是上廁所太麻煩,試想一下在-50℃的户外上廁所是什麼感受?
如果沒有親身經歷,相信多數人都很難想象西伯利亞冷極冬天的吃喝拉撒是怎麼解決的,如果非要概括的話,我只想説四個字:十分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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