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李貴平 文/圖
青年馬幫桑吉和曲珍的愛情故事,讓我對丹巴有一種難言的親近。每次去那裏,我都要獨自駐足在金川河畔,看着翻卷的激流,看着矗立的碉樓,看着遊走的雲彩,心潮起伏。我的耳邊,似乎又響起那首古老的馬幫民謠:“三十晚上吃喜酒,大年初一就出門。今生緣薄見不着你,來世我還等着你。”
丹巴,是甘孜州的東大門,東與阿壩州小金縣接壤,南和東南與康定縣交界,西與道孚縣毗鄰。在茶馬古道遠征史上,丹巴是古道的一條分支,趕馬人主要是將雲南和四川運來的邊茶往西背運到道孚、爐霍、甘孜、德格等地,路線基本上是今天的317國道,途中要翻過終年積雪、坡陡谷深的大雪山和雀兒山,道路險阻,高山深谷,跋涉走貨異常艱難。
2018年6月底我又去了丹巴,是陪幾位從深圳、瀋陽、安慶來的作家朋友自駕去的。我們從康定東行,經姑咱鎮朔河北上來到丹巴縣城以南的梭坡鄉。從車上遠望,卡帕瑪羣峯像一位慈母敞開寬大而温柔的胸襟,擁藏寨入懷。那種極富層次感的藏寨伴着碧綠的樹木,與藍天、白雲、青山等互為襯托,寫意在這大自然的山水畫卷之中,宛若仙境一般。
丹巴文史專家然納尹正華正午時分,在梭坡觀景台,一位叫然納尹正華的藏族大爺受當地好友委託,早已在大渡河邊等候。然納熱情地帶我們來到梭坡鄉莫洛村,近距離參觀了這裏的碉樓羣。之前我多次聽説,自古以來,丹巴舉世聞名的碉樓曾經作為臨時客棧,“收容”過很多辛勞跋涉的趕馬人,讓他們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陽光流金般燦爛,雲天純淨而高曠,淡綠色的大渡河流過開滿野花的草地,大自然氣息清新而熱烈。莫洛村裏,高聳的古碉凌空挺拔,三五一羣,獨立山頭,相互呼應,依山成勢,蔚為壯觀。風馬旗迎風飄揚,與綠茵田野間的藏房相映成趣。莫洛村,古稱“博呷夷”,是一個由多座高碉和數十座樓房形成的小村子,現在已成了著名景區。
然納尹正華的高祖父曾做過土司的文書,撰寫過較詳細的家譜,他的父親也當過趕馬人,經常往返於昌都和丹巴之間。然納本人從部隊轉業後回到丹巴,一直從事茶馬古道和古碉樓的研究。他説,碉樓遠在漢代就開始在藏羌地區發展盛行,最晚的是清乾隆皇帝平定大小金川之前所建。從現存碉樓看,功能主要有四種,即要隘碉、烽火碉、寨碉和家碉。
碉樓的產生,最直接的功用是戰爭防禦,也在一定程度上承擔了民居的功能。乾隆年間,大小金川土司兩次叛亂,朝廷兩次用兵,由於土司踞碉固守,清兵傷亡慘重。“其扼要處必有戰碉,於牆垣間以槍石外擊,旁既無路,進兵必須從槍石中過,故一碉不過數十人,萬夫皆阻。”記憶力很好的然納引用《丹巴縣誌》裏的話説。
昔日馬幫的溜索渡河那天我們在莫洛村看到,近觀碉樓,皆以泥土和石塊建造而成,外形美觀,牆體堅實,主要建築材料是山石、泥、麻筋、木頭等。麻筋由紅麻桿或青稞杆、麥秸稈製成,將麻桿砍成寸段,捶絨即成麻筋,合在泥中加強粘性。碉樓稜角分明,表面光潔,如刀砍斧劈。
古碉的外形,一般為高狀方柱體:有四角、五角到八角的,少數達十三角。高度一般不低於10米,多在30米左右,高者可達68米。碉身多為四邊形,也有五角形、六角形的,縣境中路鄉還有個十三隻角的碉樓,極是奇特。
梭坡鄉莫洛村,保留了一座絕無僅有的五角形碉樓,據説這是東女王的專門建築。一千多年前,位於丹巴、道孚、金川之間的東女國,處在唐朝和吐蕃兩大王朝之間,美麗女王不得不應酬於兩大王朝之間,她時而“降唐”,時而“附吐”,借力打力,遊刃有餘。傳説東女國人衣着“緇衣”,首飾多用各種珠寶,華貴富麗。至今丹巴藏族婦女的服飾不管多麼漂亮,多麼變化多端,其色彩基調仍以黑色為主。
丹巴碉樓至少有上千年曆史,主要集中在大小金川及大渡河上游兩岸的村寨、山脊和要關隘處,以三五個一組相互呼應居多。上世紀六十年代,古碉多遭拆毀,修建曬場、房屋。全縣現存古碉166座,主要分佈在梭坡、蒲各頂、中路,其中梭坡84座,蒲各頂29座,中路21座,其餘各鄉散存32座。(1995年版《丹巴縣誌》)。
夕照羣山,河水耀金。離開莫洛村時,沐浴在浩浩天風裏,想象着仁青曲珍和桑吉頓珠的愛情故事,我忍不住再次走近碉樓,觸摸它那粗糙的肌膚,彷彿觸摸一個久遠而神秘的歷史符號。這些倚山而立的碉樓,是一個民族原始的思維構架,它昭示着悠遠的時光和蒼黃的歷史,也恆久守護着一個民族的精神園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