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菠菜,矮菠菜 | 高明昌

小菠菜,矮菠菜 | 高明昌

辰山植物園櫻花大道鳥瞰。邢千里 攝

場地是水泥澆築的,與西邊的菜園地面高低落差有一尺。這個距離有違於階梯下行收放腳頭的習慣,下腳確實要當心。母親一邊走一邊説,今天的青團,你吃出個啥味道。我説吃不出,總覺得是麻花郎做的——讓青團變成如此顏色,除了麻花郎,還有什麼草?母親淺笑,説這次不是這個草,這個草現在還沒有長出來,這次用的是菠菜,小菠菜、矮菠菜。

我跟着母親下到菜園。母親説,你看看這裏的菠菜,實在多,今晚挑點拿回南橋去。我嗯嗯。抬眼望,菜園南北三十米,東西十來米,無斜角,無高低,長條形,很規整。南邊是青裏透白的青菜,北邊是碰到腳膝的芹菜,中間有胡蘿蔔、白蘿蔔,紅的圓蘿蔔。青菜佔着兩畦土地,菠菜和芹菜各佔了一畦土地。這都是二妹的安排。今年種的菠菜是小菠菜,長到半寸一寸高,就開始橫向長大,不再長高,真的很矮。菠菜的葉子從菜根出發,向四邊爬着去,長成一個圓,直徑最大的也不過是一虎口。旁邊的幾棵野草,都比菠菜長得高,不曉得二妹挑菠菜時,為什麼留着它們。

今年家裏的菠菜長勢喜人,究其原因,二妹呵呵,不邀功,母親卻説起了菜園旁邊的狗。母親説,前一階段,你們連着幾個星期不來老家,這狗吃的東西都沒有了,我只能燒點山芋、土豆給它吃,豬肉雞肉鴨肉都沒有,狗瘦了一圈,罪過。不是冰箱裏塞滿了魚肉嗎?母親説懶得燒了,就娘倆,能將就則將就。母親的將就苦了狗,但不影響雞們的生活。雞們吃的是母親用菜刀切碎成顆粒狀的菜梗菜葉,還有二妹到碾粉廠裏碾碎的玉米細粉。母親用鐵鎝將雞屎狗糞鏟在一起,堆成一個土堆,再用稻柴蓋住堆兒。一天天過去,土堆越發長高,都齊人腰了。日曬雨淋的土堆,有時會冒出煙霧——土堆發酵了。人走過,有股説不清的氣味飄然入鼻,但因了土地的需要、蔬菜的需要,大家都懂的。二妹走過,看了看土堆,臉上笑嘻嘻。

二妹邀請我一起種菠菜,我翻土,之後她來撒種。小時候,母親看見我睡的被褥舊了、重了、不暖了,就要去翻打一次,翻打後,被褥重新暖了,條件是添加了新的棉花。翻土也是。用鐵翻起一輪輪整塊的泥土時,就預告了泥土的新生。泥土翻轉結束,還得曬幾個日頭,將泥土裏的水烘乾、蒸乾,再用鐵把泥塊碎掉,碎了的泥塊大如拳頭,小如蠶豆,細如米粒。二妹再將這些泥塊攏成長長的土丘,在土丘的下面放入發酵的雞屎狗糞,土裏像鋪了一條黑色油管,很壯觀。二妹再掩上泥土,再繼續曬日頭。幾天後,二妹用手摸摸,用腳踩踩,説:肥料與土地攏為一體了,可以落種了。

有的菜要插種,有的菜要移栽,菠菜是落種的。抓一把菠菜的種子,手握住粒粒種子,對着地面,將手心向外作拋物狀伸去,讓種子從大拇指與食指的口子裏流出去,流出多少,全憑口子的大小,而大小全憑個人的手感。這是個技術活兒,你可以説它像天女散花,但是做起來一點都不隨意或者詩意。這個活兒以前是爺爺乾的,爺爺就是憑撒種出名的,現在爺爺沒了,二妹説只好自己來。菠菜成苗後,如果疏密不均,可以拔掉的——這叫間苗,説起來也是豐收必須遵循的規則。

二妹不停地傳消息——菠菜長出芽了,菠菜長到一寸了,菠菜長出葉子來,菠菜長大了,菠菜爬滿一地了,菠菜可以吃了。曾經參與過些許勞動的我,心裏也是有點光榮的。

但是功勞首先是二妹的——我從南橋回到老家時,看到的總是一場地的蔬菜——青菜、芹菜、蓬蒿菜、韭菜、芋艿、各種各樣的蘿蔔……經年都這樣,都是二妹為了讓我們帶回家裏,先準備好的。在綠色永駐的菜園裏,菠菜的壽數極為短暫。母親説菠菜只吃四個月。馬上,那塊種菠菜的土地就要種上其他蔬菜了,這叫輪作。二妹幾次叮囑,現在是吃菠菜的日子,現在的菠菜很甜很糯,但我想到的是草酸——都説菠菜草酸太多,不可多吃。二妹説,燒菜時,先將菠菜在開水裏焯一焯,再説,一星期吃一趟,不影響的。



  作者:高明昌

  編輯:錢雨彤

責任編輯:舒 明


*文匯獨家稿件,轉載請註明出處。

版權聲明:本文源自 網絡, 於,由 楠木軒 整理發佈,共 1564 字。

轉載請註明: 小菠菜,矮菠菜 | 高明昌 - 楠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