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紅樓夢》是一部為閨閣女子立傳的奇書,又是一部徹頭徹尾的大悲劇。凡是走進賈家兩府的女子,幾乎都是一個下場:進了薄命司。
林黛玉17歲早夭,薛寶釵一輩子獨守空房,史湘雲流落到花街柳巷、賈元春被弓箭弦勒死……
《紅樓夢》中赫赫有名的“金陵十二釵”,很多讀者以為是紅樓美人排行榜,其實根本不是,它是一個“薄命排行榜”。進了這個榜單的女子,結局不是死,就是活受罪。紅顏薄命,説的就是金陵十二釵的宿命。
不過,在大觀園中,有一個丫環非常特殊,她雖是一個下人,但她和紅樓第一女主林黛玉,名字僅一字之差 ——林紅玉。雖然名字相近,但她的結局卻比林黛玉好上很多:她可能是紅樓大悲劇中,罕見的擁有好命結局的女子。
當代作家白落梅撰文道:《紅樓夢》是一座修行道場。
而這個叫林紅玉的丫環身上,就寄寓了曹雪芹的野心:他讓你撥開雲霧,看到人性的真相,並且在林黛玉、薛寶釵等十二釵女子的悲嚎哭泣中,告訴世人,怎樣才能獲得終極的幸福。
讓我們跟隨林紅玉的人生軌跡,進入《紅樓夢》中修行一次,在曹翁的指引下,領悟如何過好這一生。
當賈寶玉睡夢中走進太虛幻境薄命司,就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常聽人説,金陵極大,怎麼只有十二個女子(進入金陵十二釵正冊)?如今單我們家裏,上上下下,就有幾百女孩子呢。”
警幻仙姑冷笑説:“貴省女子固多,不過擇其緊要者錄之……餘者庸常之輩,則無冊可錄矣。”
緊接着寶玉就發現,進入金陵十二釵正冊、副冊、又副冊的女子中,林黛玉、薛寶釵、史湘雲、晴雯、襲人……都是生活在他的身邊,和榮寧兩府聯繫密切的女子。
金陵這麼大的地界,進入薄命司的,為何無一例外,幾乎都是和賈家來往密切的女子呢?
很多人認為,賈家的女子都進入了薄命司,是因為被賈家抄家所累,覆巢之下沒有完卵,是被賈家牽連了,但“源易緣”認為,這種理解太低估曹雪芹的野心和智慧了。
比如林黛玉的死,根據種種讖語和線索,她極大可能是在賈家被抄家前就已經夭亡,她應該是死於王夫人之手。
再比如晴雯,80回前就已經死了,她的死,其實也和抄家沒有關係,而是死於王夫人的迫害。
那麼,凡是和賈家沾邊的女子都入薄命司的原因,是什麼呢?兩個字——富貴,一個字——痴。
不論是林黛玉、薛寶釵、史湘雲等這些主子小姐,還是晴雯、襲人、司琪等丫環,自從踏進榮國府那一刻,就如同被攪入“一個富貴心,兩支體面眼”的漩渦,不管願意不願意,都被這個漩渦帶向悲劇:
林黛玉雖然不愛富貴,但她本身喜歡寶玉,就陷入富貴之爭,金玉良緣和木石前盟之爭,説到底,是在爭奪賈寶玉身上附帶的富貴和權勢:他是宮裏元春的弟弟,榮國府最有權勢的老太太賈母的心肝寶貝,榮國府現任掌家人王夫人的兒子,所有這些加在一起,就是無限的富貴和權勢。
薛寶釵被送進榮國府,為何,“賈史王薛”四大家族,賈家是最富貴的,當然是首選。薛寶釵進入榮國府,就是奔着富貴而來的。
賈赦身邊小妾無數,但死活要收鴛鴦,為何,她掌握着賈母私產的鑰匙……
從小沙彌送給賈雨村的護官符上知道,“賈史王薛”是金陵地面上“最有權有勢、極富極貴的大鄉紳”,而賈家又排四大家族之首,富貴越盛,攪動的追求富貴的痴心越重,這股富貴的漩渦產生的力道就越大,牽扯其中的人的悲劇就越慘烈,這就是為何,被編排如薄命司的女子都和賈家有關的真正原因。
那麼,身處榮國府、寧國府這樣的富貴漩渦,有沒有什麼途徑能夠順利脱身呢?
曹翁實際通過這個叫林紅玉的丫環,告訴我們答案:有。
前面説過,林紅玉可能是大觀園中唯一一個好命的女子,這並非偶然。
林紅玉在怡紅院裏,也曾有過接近賈寶玉的舉動。
在第24回《醉金剛輕財尚義俠,痴女兒遺帕惹相思》中,寶玉大病初癒後,因為要吃茶,恰巧四下無人,這林紅玉就趁勢給寶玉倒茶攀談。
原著中就説:“這紅玉雖是個不諳事的丫頭,卻因她有三分容貌,心內着實妄想痴心地向上攀高。只是寶玉身邊一干人都是伶牙利爪的,那裏插得下手去。”
因為攀附寶玉受阻,這林紅玉便發出了“千里搭涼棚,沒有個不散的宴席”的感慨,轉而將目光投入到賈芸身上。
林紅玉放棄寶玉,轉而青睞賈芸這種舉動,正是她能幸福,而黛玉走向人生悲劇的真正原因。
林黛玉在仙界時,因為得不到對她有澆灌之恩的神瑛侍者的愛情,“終日遊於離恨天外,飢則食密青果為膳,渴則飲灌愁海水為湯。其五衷便鬱結着一段纏綿不盡之意……”
對愛情的“痴”,正是黛玉人生悲劇的真正原因,而這小紅,恰恰是愛富貴,但發現攀附寶玉不成,就放棄了,轉而發現更務實的賈芸,她傾心於寶玉,但因為晴雯、碧痕等對她的打壓,她就放棄了寶玉,轉而留心賈芸這個清貧但有上進心的青年。
林紅玉能夠逃脱榮國府的富貴漩渦,從她的小名就能看出來。
《紅樓夢》中人物的名字具有很強的寓意,而林紅玉的小名是——小紅,和林黛玉的絳珠草對比來看,就會發現,曹翁在經過家族的大劫難後,終於想明白了富貴的國公府為何走向衰亡——抄家只是一種表象,深層次原因源自人心的“痴”,痴富貴,痴情。
絳珠草,“絳”字,意思是紅得發紫,紅得太過了,也就是對愛情的痴心太過了,就是一種悲劇。
而“小紅”恰恰是幸運的,為什麼?有小小的痴心,但當發現無法得到時,就轉而尋找更適合自己的,無論富貴也好,愛人也罷,幸福的真諦無不安住於此。
正所謂,拳頭只會握是病,只會伸展也是病,伸展自如才是正常的。佛家總説“放下”,大約就是林紅玉的狀態吧?
開卷有益,原創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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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紅樓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