垛田芳菲,水面芳菲,由此渾然融溶為一,興化垛田的油菜花,美麗、金黃,格外吸引遊人。
興化走過多次,可這次略有不同,專為油菜花而來,來之前看到老友兼詩友黃亞洲兄詠油菜花的詩,感到意興非常。他這樣寫道:
一定是,為了緩解淘金者的煩躁
每年四月,燕子一剪綵
這大片的金礦,就呼啦啦地從地下
自動跑上了地面
隨處可撿金子
幽默如此,讓人想起宋人楊萬里詠菜花的小詩:“籬落疏疏一徑深,樹頭花落未成陰。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亞洲詩説了一個黃金意象,楊萬里詩突出了一個黃蝶飛入黃花故隱而不見的意趣。相距千年,油菜花的顏色仍是燦然明亮地黃着,尤其是興化垛田的油菜花,格外美麗,格外金黃,也格外吸引遊人。
垛田是興化特殊的農耕文明的體現,明朝時起這裏的先民們從水中取土,一方一方堆積成垛,所以種植鮮豔明麗油菜花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水的奉獻,或者説,是從水中奪取的種植權利,走在垛田的小路上,看幾達一人高的油菜花粉蝶與蜜蜂飛舞,再想象當年水中取土壘垛成田的情景,你不由得感慨萬千。
油菜花是極平凡的一種油料作物,在雲南的田間四處可見,是我從軍雲南時屢見不鮮的春景,油菜開花時節,也是吃豌豆尖兒和嫩蠶豆(雲南叫豆米)的時候,口腹之美已壓過景緻之雅,所以不太關注。記得一年九月與友人走過內蒙古草原,深秋時分居然見到大片金黃色的油菜花,頓時驚訝不已!春花開在秋天,又是在遼闊的草原上,除了讓你吃驚之外,還有一種回到春日的錯覺。
(莊毅 攝)
平凡的油菜花,由於此時盛開在興化的垛田之上,便具有了審美的意藴,江蘇作家梅汝愷先生有《興化菜花贊》一文,稱讚這景緻道:“垛田芳菲,水面芳菲,由此渾然融溶為一了。而那油菜花,氤氲然,幽熙然,馥郁然,蒙密然,霧漫漫地,氛圍籠縈地使我們人人神蕩魂銷。”這樣的文字來描寫興化垛田的油菜花,讓我歎服和欽敬,這應該是對家鄉濃郁的熱愛滋生出的文字,看一眼都燙心。
興化我走過多次,沙溝古鎮和李中的水上森林是絕妙的兩處景點。沙溝古鎮有許多百歲老人,説明此地宜居。水上森林空氣質量一流,是洗肺的上佳去處。可此次行走興化,在鄭板橋紀念館聆聽了一場他精心創作的道情,感到異常過癮,鄭板橋是興化第一張文化名片,施耐庵也是一張,但毫無疑問鄭板橋的粉絲更多,當然不僅僅是他的奇石怪竹六分半書,也不僅僅是“難得糊塗”的哲理性文字,更多的是因為他的人品、官品、文品與畫品,聆聽《道情十首》時的感覺奇好,鄭板橋筆下的老漁翁、老樵夫、老頭陀和老道人、老書生在演唱者悠揚雅緻的表演中鮮活起來,穿藍長衫的男演員,右手持漁鼓,左手持長達一米多的兩片竹板,用興化方言演繹出鄭板橋大雅大俗的道情韻味,聽得人如醉如痴,端的是一場偶遇式的藝術邂逅。
關於鄭板橋的故事極多,我三年前走鹽城訪各種美食,鹽城友人告訴一種“板橋肉”,是他當教書先生時對束脩(即豬肉)的處理方法。我當時極感興趣,拿“板橋肉”與“東坡肉”媲美,孰料在興化就餐時打聽“板橋肉”,居然沒人知道!失望之餘,在清風茶社吃了一頓著名的興化早茶,品種極多,同行的作家劉醒龍數了一下,有25種之多,除了燒麥、蒸餃、各種包子,還有煮乾絲、燙乾絲、糯米餈、炸蝦餅和各類麪條。這哪是早茶,分明是一頓豐盛的宴席!為我們安排早茶的大堂經理是個風趣的小夥子,他本人每天要吃十個煮雞蛋,然後進行形體訓練。我告訴他有一個人,歷史上的名人比他還能吃雞蛋,每天早上12枚,一打。小夥子馬上打聽是誰?“袁世凱”,我告訴他,竊國大盜,一代梟雄。大家聽了都笑,小夥子似信非信,袁大總統比他多吃兩個雞蛋,應該是他的自豪,畢竟當前講究養生的社會,這樣大量吞食雞蛋的人不多見了。
興化的最初建設者是楚國大將昭陽,因此博物館的史志展名“楚水流波”,楚文化與吳文化混合在興化,形成了別具一格的風習。昔日讀閒書,看到宋代人物評“之最”,譬如福建秀才、京師婦人及山西銅,都“天下第一”,還有一種“興化軍子魚”,一直以為興化產子魚。細問下來,才知道“興化軍”在福建,不在江蘇,但興化雖無“子魚”,卻有名產“蝦籽”,包裝一如海蔘燕窩,屬於珍罕的水產。行前獲得一盒,興化蝦籽,是佐餐和吃麪條上等調味品,只不知是如何一粒粒生產出來的?這個謎留待下次走興化時再揭曉吧,蝦籽不比魚籽,能聚沙成塔般批量生產,肯定有絕活!
補充一句,范仲淹曾在興化當過五年縣令,任上修了范公堤,將一片海灘變成一座糧倉,他的五年興化生涯可謂流芳百世。所以興化以“景範”著稱,范仲淹之後有抗金義士張榮,抗元名將張士誠,這一系列歷史人物的出現,興化產生了一個有趣的名詞:“清官鏈”。清廉官風形成地方文化的重要傳承內容,這在反腐倡廉的今天,格外有警策意義。(高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