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它們只會朝一個方向移動,那方向在它們的心裏……抵達之後,新生命降臨,生命歡樂的盛宴開始,一代又一代生靈的繁衍繼續。”
作家古嶽在其著作《生靈密碼》一書中描述的藏羚羊遷徙畫面,此刻正在可可西里腹地真實上演。
不久前,被譽為全球最壯觀的三大有蹄類動物大遷徙之一的藏羚羊遷徙之旅再度開啓,成羣結隊的雌性藏羚羊要前往可可西里腹地的“大產房”卓乃湖集中產仔。
藏羚羊遷徙的真正原因是什麼?為何只有雌性藏羚羊遷徙產仔?羊羣如何應對環境中可能出現的困難危險?科技日報記者專訪權威專家,揭開藏羚羊遷徙的神秘面紗。
每年往返千里
只為後代生生不息
中國科學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以下簡稱西北高原所)動物適應進化與瀕危物種保護課題組和藏羚羊打了20年“交道”。在產仔季來臨前,團隊都會提前一個月前往可可西里腹地,觀察收集藏羚羊大遷徙的相關數據。
藏羚羊遷徙原因一直是學界爭論的焦點,但該課題組蘇建平研究員客觀分析後認為,在距今4000—8500年前,青藏高原的森林灌叢植被由南向北推進至可可西里苟魯錯一帶,藏羚羊由於不適應鬱閉度(森林中喬木樹冠在陽光直射下在地面的總投影面積與此林地總面積的比)較高環境,因此棲息地被壓縮至青藏高原北部海拔較高的狹長地帶。冬季長時間積雪造成食物匱乏,部分藏羚羊個體開始向南尋找生機,此時因為南部森林灌叢的樹葉脱落,鬱閉度降低,於是成為了藏羚羊祖先的最佳越冬和求偶場地。等到春夏季節來臨,草地復甦,林間樹葉生長又變得鬱閉不適,於是懷孕的藏羚羊又回到北部草地產仔。
根據課題組成員連新明副研究員的研究,相比藏原羚、野犛牛等其它動物,藏羚羊尤其是雌性藏羚羊的攀爬能力不夠強,在高鬱閉度的環境中,無法主動登高以獲得山上開闊地帶的食物。同時,南部地區狼、猛禽等食肉動物,也讓雌性藏羚羊在產仔時受到極大生命威脅。在諸多因素的影響下,形成了藏羚羊遷徙的習性。
“但值得注意的是,並非所有藏羚羊都會遷徙。青藏高原藏羚羊分為幾個種羣,其中西藏羌塘南部種羣是不遷徙的,這意味着藏羚羊中有定居種羣。”連新明表示。
非洲角馬、馴鹿皆為“夫妻雙雙把家搬”,而藏羚羊的遷徙,卻沒有出現“羊爸爸”的身影,這是為何?
研究人員通過對藏羚羊行為及棲息地選擇的調查發現,雄羊的攀爬能力要優於雌羊,且雄藏羚羊數量較少,山坡上的食物資源能夠滿足它們的需求。“母羊遷徙時,公羊往往是避開遷徙通道的。一方面要避免和母羊在遷徙過程中爭奪食物資源,另一方面,藏羚羊屬於典型的‘性別分離’動物,除冬天交配季節外,公羊和母羊是分開活動的,這造成公羊和母羊不會一起遷徙。”連新明解釋。
克服艱難險阻
精準定位靠“集體記憶”
藏羚羊的遷徙之路並不是一帆風順,它們不僅要預防天敵的圍獵,還要克服青藏線往來車輛的干擾,以及雨雪天氣的影響。
連新明表示,遷徙途中,藏羚羊遷徙方向和時間,在遇到外界環境變化時會作出相應的調整,改變主要是來自人為干擾和氣候影響。例如擅自闖入保護區的車輛,就會對羊羣造成驚擾,公路上汽車的鳴笛聲,也會使它們突然提高警惕。不過,藏羚羊的適應能力也在逐年增強。據瞭解,青藏鐵路從建設到正式開通運營之前,監測數據顯示,產仔結束後,雌羊帶着小羊羔回來的數量基本不超4000只。如今,藏羚羊已經基本適應了青藏鐵路的存在,經青海“生態之窗”遠程視頻觀測系統監測顯示,2018年記錄到5255只雌羊和小羊羔,2019監測到6377只,其種羣數量有了明顯增長。由此可以看出,藏羚羊整個種羣對外界適應能力相當快。
“再比如,由於強降水的原因,卓乃湖發生潰決,湖面縮減至三分之一,沙塵暴頻發,有人擔憂是否會影響藏羚羊產仔?但我們發現,小藏羚羊剛出生15分鐘就完全可以站起來,半個小時之後就可以跟上母親短暫奔跑,而且母羊產仔之後很快就會帶着小藏羚羊離開產仔現場。由此可見,產仔地短期的環境變化對於藏羚羊基本沒有太大影響。”連新明稱。
近十年來,藏羚羊遷徙的時間一直在逐漸提前。據瞭解,2010年藏羚羊開始遷徙的日子大約在當年5月16日、17日,比之前整整提前1個月。而今年的遷徙是從4月30日開始的,當天有64只藏羚羊穿過青藏線,走向可可西里腹地,遷徙時間比10年前又提前了半個多月,比去年也提前了一天。研究者稱,這很有可能與全球氣候變化有關。
數以千計的藏羚羊從越冬地離開,橫跨青藏鐵路至幾百公里外產仔,隨後攜幼仔返回越冬地。前後歷經4個月的壯觀“大遷徙”,令人不解的是,羊羣可沒有衞星定位的“高科技”,它們是怎樣世代承襲,實現“精準定位”的?
經過多年研究,連新明對此有着自己的見解。“藏羚羊產仔屬於‘集體記憶’。通俗的講,現代的藏羚羊可能並不清楚為什麼要到卓乃湖產仔,因為每年遷徙季,一些一歲的小藏羚就會在‘媽媽’或‘外婆’的帶領下來到卓乃湖,全程陪同家人產仔。在它的記憶中,卓乃湖是‘媽媽’和‘外婆’都要去的地方。另外,遷徙季節會形成成百上千只藏羚羊種羣,確實有些羊可能‘記性不大好’,但只要跟着‘大部隊’走就不會錯。所以我們認為藏羚羊對於遷徙的路線和產仔地點選擇,基本算是‘集體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