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市海曙區章水鎮原有一個村莊,名叫茅鑊村。
2012年,茅鑊村的命運發生改變,人遷走,樹不砍,房要拆。
茅鑊村被拆遷,村民搬離故土,大多安置於海曙區洞橋鎮的茅鑊新村。
章水鎮的村制茅鑊村,就此徹底改變。
圖一為拆遷之前的茅鑊,圖二為茅鑊之現狀。
茅鑊之名,古老而生僻。鑊,辭海解釋為古代炊具,無足的鼎。
茅鑊位於周公宅水庫北面的龍尖頭山上,地形就像一隻鑊,四周茅草叢生,茅鑊由此得名。
茅鑊原屬赤水鄉,赤水之名,緣於公元1116年,宋徽宗趙佶的御筆題字:“丹山赤水”。
這一帶山清水秀,風景宜人,與宋皇的題字非常應景。
1992年,茅鑊村所在的赤水鄉併入章水鎮。
茅鑊村民都姓嚴,據載是漢代著名隱士嚴子陵的後裔。
《四明嚴氏宗譜》記載,嚴氏本姓莊,因避漢明帝劉莊的諱,改姓嚴。
嚴氏後裔由余姚遷居杖錫,400多年前遷至茅鑊,繁衍生息,成大村落。
2011年11月6日,我第一次到達茅鑊村。
那時的茅鑊,遊人很少,遠離塵世,古樸幽靜,穿行於古村小巷,流連於古樹叢林,令人不由地放慢腳步,越慢越好,和村民聊聊天,説説他們的生活日常,買一些的土特產,時光靜好。
我可以在這裏呆一整天,不會覺得厭倦,因為村民的點滴故事,讓旅行收穫滿滿,每次看到的茅鑊,都是不一樣的茅鑊,這也是旅行的意義所在。
九年多以來,每次深入四明山,我都會在此停留,至今已經24次,見證了茅鑊村的徹底改變。
茅鑊,因古樹羣而聞名,樹齡400年以上的古樹有52棵,列入保護範圍的古樹多達96棵,其中包括國家重點保護的稀有二級樹種金錢松27棵,屬第四紀冰川的孑遺植物,有植物界“活化石”之稱的銀杏樹3棵,稱為“壽星樹”的香榧樹54棵,還有“霜葉紅於二月花”的楓樹4棵,還有一棵被稱為“萬木之冠”的金錢松,樹齡逾千年,被譽為“中華第一鬆”。
寧波市內至今一共發現六處古樹羣,其中規模最大、樹齡最老的古樹羣,就是茅鑊古樹羣。
那麼,一個村莊,為什麼能夠保存這麼多的古樹呢?
創造這個奇蹟的,是因為村中的禁伐碑。
嚴氏人家遷居茅鑊以來,注重龍尖頭山的風水林,禁止砍伐古樹,成了村民們約定俗成的習慣。
公元1750年,即大清乾隆十五年,村裏有個名叫嚴子良的族人,由於家庭變故,想砍樹賣錢。
村中的另一村民嚴際會,為了保護樹木,就出錢買下了古樹的所有權,古樹得以生存。
過了99年,公元1849年,即道光二十九年,村中又有人想砍樹換錢,村中的嚴正表、嚴道性伯侄兩人,合資買下了這批古樹的所有權,使得古樹繼續得以生存。
同一年,村裏立了一塊禁砍古樹的石碑,村民們通常稱之為“禁伐碑”。
禁伐碑高約1.5米、寬約0.5米,碑文一共298字,將立碑原因,對古樹的保護辦法,對違規者的處理寫得清清楚楚,“倘被風吹,枯木墜地,有用充公,無用之木與並歷年樹上果物,皆歸伯侄兩家收花,族人不得阻撓。如敢故違,鳴官究治不貸。”
禁伐碑正如現在的村規民約,讓古樹羣“活文物”,至今保存完好,見證着茅鑊村的過往今來,也成了寧波人民休閒旅遊的好去處。
前人護樹,後人乘涼。
禁伐碑和古樹的意義,已經遠遠超越了其本身。
2012年,聽聞茅鑊村要被拆遷,感到非常震驚。
那一年的12月23日,大雪紛飛,我不顧路途艱難,專程到茅鑊,看一看拆遷中的茅鑊古村。
到達茅鑊村,曾經的古村,眼前已是一片廢墟,只有少數幾户人家,仍然守在故土。
撤離世代守護的故土,難離難棄,哪是説走就走那麼簡單。
在物質與精神之間,物質並非無所不能。
茅鑊終究被改變。
2016年6月,茅鑊古樹羣公園全面啓動建設,但是因環保原因,且建且停,現在已經基本建成了。
山腳水庫邊建了親水棧道,湖光山色,相映成景,風光如畫。
遺憾的是,現在看到的建築,再也不是村民所居。
沒有了人家和煙火的茅鑊,再也沒有了曾經的古村氣息,只剩下風景,再也聽不到村民講故事。
現在的茅鑊,除了四季顏色的變化,每次都是大同小異、沒有故事的茅鑊,再美好的風景,也覺得失了魅力,因此每次都是匆匆而過了。
我喜歡看風景,風景背後有故事,故事比風景,更有意義。
茅鑊村民,大多安置到了海曙區洞橋鎮的茅鑊新村。
村裏的禁伐碑,也搬到了洞橋新居內。
村民説:那是他們的傳家寶,家在哪,必然帶去哪!
遺憾的是,在搬遷過程中,禁伐碑意外斷裂為三塊,存放於茅鑊新村的展示廳內。
170多年的禁伐碑,在時代浪潮中,命運如廝。
何不修復或複製禁伐碑,陳列於茅鑊古樹羣公園,昭告世人:
愛人間!
愛樹!
愛自然!
現代化浪潮,滾滾向前,有歷史、有故事、也有風景的古村,越來越少。
樹,一定也有自己的語言。
如果人類善待了樹,
樹就會以綠蔭和雨露,滋養人間,世世代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