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網上流行一句話:“房子是租來的,生活是自己的”。千年之前的宋人一定沒有聽過這句網絡流行語,但他們卻完美地詮釋了閒雅精緻的生活。在“尺地寸土,與金同價”的宋朝,“百官無屋住,宰相亦賃屋”的租房現象比比皆是。
不過在宋朝房子事小,享受生活才是真。宋人極注重生活品質和修養,而最能代表宋人高雅趣味的,莫過於“四般閒事”。那何為“四般閒事”呢?耐得翁在《都城紀勝》中這樣説:“凡四司六局人祗應慣熟,便省賓主一半力,故常諺曰: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閒事,不訐戾家”。當然這裏的“閒”並不是指宋人無聊打發時間,其意在閒適的心境。
如揚之水所説:“香、茶、畫、花、瓷器雖不是宋人的創造,但是由宋人賦予了高雅的品質。宋人從這些本來屬於日常生活的細節中提煉出高雅的情趣,併為後世奠定了風雅的基調”。
品幽幽香茗、焚繚繞沉香,觀妙手丹青、賞四季花卉,四般閒事,託情寄意,自有一番清雅之境。當然最重要的是宋人所做四般閒事,從原料備制到呈供儀節,都需要一件件器具玩物來匹配,來襯托諸般閒事之高雅情調。
所以無論是花香盛放之器,還是茶酒飲用之器,在宋朝各有專用,都有其特定的器行,今天筆者將從茶盞、酒具、花瓶、香爐四方面詳解宋瓷文化。
茶盞
“茶興於唐,而盛於宋”,在經濟繁榮的宋朝,茶已成為流行於全國的一道飲品。如吳自牧在《夢梁錄》中所説:“蓋人家不可缺者,柴米有醬醋茶”。
宋朝時期的飲茶方式分為煎茶和點茶,煎茶是將茶餅細細研磨成粉投入滾水中煎煮,煎茶最重要的用具是風爐和銚子,在晚唐五代時期,多有成組的煎茶具出土,到北宋時期定窯、耀州窯中還有一些銚子、茶鐺、茶碾的作品。此外煎茶於宋人而言是一種古風雅韻:“巖邊啓茶鑰,溪畔滌茶器。小灶松火然,深鐺雪花沸。甌中盡餘綠,物外有深意”。
點茶法興起於晚唐,直到宋代時成為最流行的飲茶方式。點茶的具體做法為:先取茶末在茶盞中調膏,然後用滾水衝點,點茶常用於家宴或是多人的雅集。而由點茶引發的鬥茶,是宋朝茶事中的盛事,據記載,宋徽宗也鍾情於點茶“上命近侍取茶具,親手注湯擊拂,少頃,白乳浮盞面,如疏星淡月”。
此外,點茶具與煎茶具是不同的,一方面是煮水器具的不同,點茶不用銚子,而用肚圓頸細高的湯瓶,湯瓶煮水,一般也不取風爐,而多用燎爐,此時的燎爐大多為方形,還有就是“擊拂”所用茶筅或茶匙,是煎茶所沒有的器具。另一方面不同是點茶注湯時用到的長流瓷注壺,這種身形修長的注壺與託盞,後來成為了宋代最具代表性的茶具,並且宋徽宗在《大觀茶論》中也有詳細記載:“注湯害利,獨瓶之口嘴而已。嘴之口欲大而宛直,則注湯力緊而不散。嘴之末欲圓小而峻削,則用湯有節而不滴瀝。蓋湯力緊則發速有節,不滴瀝,則茶麪不破”。
其實,茶事在宋朝的盛行,除了社會經濟的發展外,茶文化專家沈冬梅認為,更多得益於從皇帝到文人的整體投入。首先宋徽宗所著的《大觀茶論》是史上唯一一部由皇帝撰寫的茶書,其次,在貢茶體系的影響下,宋人一改唐人的煎煮法,形成以點茶為主流的飲茶方式,並在點茶的基礎上又形成新的分茶技藝——鬥茶,於是“晴窗細乳戲分茶”成為了宋人雅緻閒情的日常生活,也把宋朝的茶文化推向登峯造極的境界。
酒具
隨着宋代市民經濟的發展和生活的趣味化和精緻化,酒樓茶肆日漸成為了各色人等最愛光顧的場所。就連名公大臣都是酒樓的常客。這不就有一個關於名臣酒樓飲酒的趣事:名臣魯宗道被宋真宗任命為太子的老師,其家緊鄰著名的仁和酒樓,而“易服微行,飲於其中”便是魯宗道的常事,一次,宋真宗急召,得知他又在仁和樓飲酒,便問何故私入酒家,魯宗道的回答是:我家裏沒有酒具。
可見,日日醉飲酒樓雖是俗事一件,但飲酒器具的重視卻是宋人風雅情調的體現:“宋元酒具見證了可為市井酒肆清沽酣飲的恣意閒情,也成就了文人士林對月和風的書齋雅趣”。
我們從南宋人編纂的一部日用小百科《碎金》中便可瞭解宋朝各種名目繁多的酒具:如“樽、榼、勸盞、勸盤、台盞、散盞、注子、偏提、盂、杓、酒經、酒罌、馬盂、屈卮之屬,其中尤以梅瓶、玉壺春瓶、注子、各類盤盞、馬盂最為典型”。
如果把這些酒具具體歸類的話,可以歸為三類:第一類:貯酒器,包括各類大罐、經瓶、梅瓶等,《碎金》中的酒經、酒罌均為貯酒器。酒經在宋詩中以長瓶代稱,酒罌又稱為酒甕、酒罈。第二類:分酒器,包括樽和勺,以及注壺或玉壺春瓶。最常見的是一種古老造型如盆的盆式樽。第三類:飲酒器,如《碎金》中所舉勸盞、勸盤、台盞、散盞,以及馬盂、屈卮之屬。台盞和散盞的區別是台盞是一副,杯盞下有承盤,便合為台盞一副。散盞是單隻,是指單獨的酒盞。而勸盞便適如其名,即勸酒之器。酒盂如缽一般平底無足,但器口不內斂。
此外,陶瓷杯盞加金銀釦也是宋朝的風氣,江少虞《宋朝事實類苑》中記載一事:“魏鹹熙性寬厚,任太僕少卿,累典藩郡,‘歸朝大治酒具,賓友集饌,陳越中銀釦陶器,僮僕數人共舉食案而前,相嘲謔,足跌,盡碎之,坐客皆失色,鹹熙殊不變容,但令易它器,別具蔬果,亦不加笞責’。“越中銀釦陶器”就是加了銀釦的青瓷器,因其損碎後賓客一眾失色,可見其為宋人重視程度。
在宋朝,瓶壺盤盞既是清沽小酌的日用品,也在禮制儀軌扮演着重要角色:“酒具與茶具的組合,是宋元祭祀場合奉茶進酒儀制的縮影,也代表了宋元時期墓葬裝飾或隨葬品所流行的一種搭配模式——茶酒之祭”。
花瓶
瓶花之制的生髮,可追溯至魏晉時期的佛事供奉。發展至宋代後,花瓶不僅形態豐富多樣,還走進千家萬户的日常生活中。
陶瓷考古與藝術研究所所長秦大樹曾説:“在宋代無論是花瓶樣式的豐富,使用人羣的廣泛,還是社會功能的多樣,都開前所未有之盛景。既承載了嫺雅、安逸的生活意趣,又體現了宋人追古摹意、再現禮樂的文化復古與創新”。
他還提到,瓷瓶多由晉唐宗教、日用壺粟襲用而來,有高矮兩式梅瓶、膽瓶和長頸花瓶樣式。其中梅瓶口齊而短頸,口徑之小僅與梅枝相稱。相較於高梅瓶,矮梅瓶重心較低。膽瓶,狀如垂膽,長頸直口,使用最廣。而銅瓶與瓷器中仿古代銅、玉器具式樣的瓶,以及部分其他材質的花瓶,多追訪三代、秦漢尊彝古器,可視為宋以來禮制循古與文化復興的另一支流。
其實在宋朝,除了花瓶式樣繁多外,宋人對如何使用花瓶也與眾不同。因為宋人追求精緻的生活,講究儀式感,所以他們會根據場合的不同、節令與花品種的不同來搭配不同形制、質地、釉色、紋樣的瓶來插:“以時分,主張‘春冬用銅,秋夏用瓷’;以地分,主張‘堂廈宜大,書室宜小’”。
在宋朝文人雅客的世界裏,從隨處可見瓶花的倩影中,不僅折射出當時宋人怡心適用、品味日常的精緻生活美與雅俗共賞的時代審美,還體現了廣泛的社會接受度和豐富的宋朝社會文化。
香爐
香文化始於春秋戰國的貴族薰香,漢魏隋唐發展為焚香,到了宋代,則為品香。而品香於宋人而言,是雅緻生活中的重要一環,尤其在宋代的上層社會,香爐裏焚香,是24小時不能間斷的一項常規設置。
既然焚香是宋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麼也就相應地出現了式樣豐富、數量眾多的香爐。而宋代之前,香爐作為我國古代傳統的實用器主要是用青銅和陶製成。宋以後,以瓷為材質的瓷香爐逐漸取代了陶製和銅香爐,成為香爐的主流。在宋朝,香爐的造型有尺寸大小與有蓋和無蓋的區別,如不帶蓋子的有蓮花式,奩式與仿古式,而帶蓋子的一類,如香毬,如鴨爐和鴛鴦爐,材質則以瓷器為多,也有金銀器。
其實,南宋最具特色的是仿古式樣的小型香爐,尺寸都很小,高矮多在十釐米左右,此類香爐類型有高足杯式的爐形與筒形爐,因為宋代皇室推崇復古,重視舊器物,所以這類小型香爐成為了宋人焚香的常用品。
而此類小爐在精研製作香材之外,還派生出成套的香具,包括香爐、帶有香箸和香鏟的箸瓶及數量不等的香盒,構成了品香必備的所謂“爐瓶三事”。
對於宋朝文人雅客來説,素手焚香可以怡神養性,而形制高雅的香爐則能怡情悦目,所以香爐逐漸成為文房器具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器物,而為了更加賞心悦目的擺設,香爐高度都設定在十幾釐米左右,且造型精巧別緻,當然文人也常常會在爐內焚燒香餅,瞬時室內外清新的香氛久久留存。
宋人把香事的日常化、詩意化推向極致,並且宋代是香爐的集大成時代,傳統式樣也多在這一時期完成它最後的演變,並且新創的形制幾乎都成為後世發展變化的樣範。因此在一片琳琅滿目的器具中,我們看到的是兩宋士人生活中與詩詞相依偎的雅韻風流。
結語
日本學者小杉一雄認為:“宋瓷才是貫通古今東西,人類所能得到的最美的器物”。關於美的極致追求,在宋朝歷代皇帝中,宋徽宗當屬代表人物,而關於宋瓷的美,最高的讚美來自宋徽宗的詩詞。
此外,宋徽宗開創了我國陶瓷史上第一個由朝廷獨資投建的“國有”窯口”—北宋官窯,宋徽宗還是皇帝個人壟斷官窯瓷的第一人。宋徽宗對宋瓷的傾力投入,賦予了宋瓷獨特的文化密碼,也讓宋瓷成為了宋人的日常用品,並且以美的表現形式,流傳過漫長歲月,被一代又一代的文化經營繼承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