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旅遊體驗師三容三省(又名滄海一粟):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捲雲舒。
要説甌海紅楓古道,大多數人會首先想到瞿溪石巖屋。每每深秋季節,石巖屋畔古楓林立,紅葉映目,遊客接踵而至,遍野歡騰,好不熱鬧。有賞楓人畏懼人山人海,常恨過多遊人影響了自己郊遊興致,卻別無他法。殊不知,同屬瞿溪的樟樹坦山上有一處深藏於荒野的紅楓古道,對於厭倦喧囂、偏好獨處的人們來説,或許不失為登山散心的又一處選擇。
這條古道啓端於林橋村樟樹坦路,經留塵庵、五角田等地,通往坪上村和澤雅鎮黃坑坳村,開路至今已數百年。它曲折蜿蜒地鋪陳在荒郊野嶺,周邊綠蔭成林,雜草叢生,隨時有被草木掩沒的可能。幾百年來,它如同大多數山野小徑一樣細微平凡——深卧山間,與野花同寂,和歲月對歌,並無什麼景緻。甚至於沒有一個名字。
沿着林橋村樟樹坦路一直向北行走約二公里,過崑崙觀後看到一條機耕路,即是古道入口。這段機耕路前身也是塊石壘成的小道,當地造地工程為運輸交通方便開闢成了如今的通道。
也是從這兒開始,道路邊出現零零落落楓樹,直至古道盡頭。據説,楓樹大多是近代周邊村民陸續栽植的,有幾棵樹齡估約百年。如今村民遷徙,古道人煙罕至、幽靜冷清,一些楓樹逐漸枯萎消逝。記得前些年,我有一次特意數過,沿途大大小小楓樹近百棵。樹株規模遠不及石巖屋古道上那麼地壯觀。
古道樸實無華,屬於典型的高山石道。大大小小的石頭依着地勢排列,一塊壘着一塊,一層一層石階由山腳遞伸向山頂。山區暴雨山洪頻繁,時有塌方,山路時不時就得修整,所以道路上的每一方塊石都凝聚着開山者與維護者的汗水與智慧,見證物力維艱與人們戰勝困難的頑強毅力。
向上攀登約一刻鐘,即進入古道的平原緩衝區,開始迎來路上第一個“N”形走向。“N”形步階約有400級,路面寬幅僅容一人通行。
穿過一片茂盛的竹林,陽光斜斜地照射進來,灑在石階上,驅散一寸寸陰寒。三伏天時,這片竹林就是一把巨大的遮陽傘啊,它與古道上散落各處的,那些或大或小的樹蔭共同構建起天然的避暑通道,給行人帶來蔭涼。--世界就是這樣的公平。你有夏天的蔭涼就要承受冬天的陰寒,你有冬天的暖陽就要承受夏天的灼燙。
行至山谷最深處,耳畔傳來潺潺流水聲。靜聽,那悦聲源於山路左側。再仔細看,透過植被間隙,能看到一圈圈明亮的水面。它們或靜如明鏡,或緩流如絲……山水清澈見底啊,即便遠遠隔望,仍然能一眼掃見溪底五光十色的鵝卵石。
若是夏秋季,我想自己一定除衣下水,或蹚水行走摸魚捉蟹,或數着流水的節拍安安靜靜坐卧水中半餉……猶記得《菜根譚》引用白居易詩云:“不如放身心,冥然任天造。”晁補之雲:“不如收身心,凝然歸寂定。”放者流為猖狂,收者入於枯寂。唯善操身心者,把柄在手,收放自如。”既然動靜有常,我們何不對酒當歌,放心於山水間,拋卻紅塵牽累。吃飯時吃飯,睡覺時睡覺,身心可放任亦可收斂,這或許正是愚鈍我輩的畢生追求。
在一驟然拐彎處,地面散落的楓葉愈加嚴厚了,凡是能落腳的地方連同周邊的草叢上都有它們的覆蓋。這是一場始於兩個月前楓樹與葉的告別。此刻,踩在厚厚枯葉上,我能感受到這場沒有旁觀的告別是多麼地壯觀與悲情。零落前的楓葉該是多麼茂密、絢爛,曾經與樹親密無間。它們相依相偎,一起經歷初葉嫩枝的春,綠色濃郁的夏和風情萬種的秋,既便在蕭蕭落葉的冬,楓樹仍藴藏勃勃生機與無限張力……物極必反啊,常者皆盡,高者必墮,合會有離,生者皆死。世間萬物何嘗不是如此呢。浮世中,你曾經的笑聲有多大,未來的哭哀可能就有多響。楓葉落美,掛樹時一定更美。
再往前走,道路顯得險惡。路側外是陡峭的山崖,投下的石頭會直直的滾落到谷底,只是瘋長的灌木粉飾了它,給人安全的假象。
又穿過一片毛竹林,算是走出山谷,到了人稱留塵庵的地方。當地人説,古時候這兒有一座尼姑庵,人來人往,香火繚繞,修行者眾。後來一場大火使它消逝地無影無蹤,空留如今一個庵名。
告別低凹山谷,眼前豁然開朗。那黃、青、白、赤、黑色五彩中,有漫野的竹、松、杉,還有許多叫不出名的喬灌樹木;有荒蕪為山地的梯田,一攏攏生長高過人身的茅草叢;有殘敗垮塌的路亭,被砂石吞噬的溪溝……世事變遷、滄海桑田,古道悄無聲息的經歷着,向每一位可以與它對話的行人傾訴着留塵庵上曾經的喧囂鼎沸與如今的荒蕪落寞。
殘垣斷壁旁,一段筆直陡峻的石階縱貫跟前。遠遠地望去,它像是一堵高到不能再高的牆,連同身後的樹木,一下子就填滿了人的眼際。
我踩着楓葉小跑而上,一氣呵成。在盡頭處,又遇到延伸出來的一曲“N”形陡峭山路。我放緩腳步,一級一級石階數着往上走。
數步至370級石階時,路旁出現一片綠油油梯田。田間栽種着芥菜、包心球、蘿蔔、大白菜,這些蔬菜長勢良好,元氣滿滿地生髮着渾厚的農耕信息。
繼續陡階上行約300步,穿過幾棵楓樹,即到坪上村。本次上山行程結束。
從古道入口至坪上村歷時一小時,下山耗時約四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