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桃源”這四字太俗,“人間仙境”這成語已經用濫,但用來形容秦嶺裏的“水泉坪”剛剛好。
水泉坪,可能好多人已經去過,也有好多人可能跟三天前的我一樣,對它一無所知。遇見它,可説是一個偶然,當時,我從旬陽的小河鎮大私人運載的客車,經211國道前往旬陽縣城,車上只有我一個人,司機知道我是出來旅遊的後,問我:“水泉坪很美呀,你去過了沒有?”
我説:“水泉坪在哪裏,沒有聽説過呀!”
司機頓時激動了:“什麼,水泉坪你沒聽過!”那表情和語氣,就像我不知道美國總統是特朗普一樣。他在蜿蜒公路上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掏出手機,迅速翻找出一個航拍視頻給我展示水泉坪的美景——瞥了一眼,雲氣裏峯巒起伏,稻田人家錯落其間,風景還可以呀,不過在秦嶺裏,這風光也説不上多特殊的樣子。
這裏的私人客運車幾乎都是五菱神車
司機就是水泉坪的,他對他家鄉狂熱的讚美打動了我,當游完既定的行程蜀河古鎮與旬陽縣城之後,我臨時決定在行程里加一站——水泉坪。
水泉坪在旬陽偏西北的角落,它所屬的鎮子叫仁河口鎮,這是一個三縣交界的地方,東接本縣的小河鎮,西連安康市漢濱區的東鎮,南臨本縣的桐木鎮,北接商洛市鎮安縣的柴坪鎮和達仁鎮。從它的地理位置,你就能看出,這是一個藏在秦嶺深處更深處的小地方。
從旬陽到水泉坪要走上一段回頭路,先得往西安方向向北,抵達我到過的小河鎮,在這裏有發往仁河口鎮的班車和私人營運的麪包車。從地圖上查,仁河口鎮離小河鎮尚有20來公里的路程,水泉坪更在仁河口鎮西北7.5公里處,車程要1小時。通往這裏的道路是彎彎曲曲的鄉道,尤其是從仁河口鎮上到水泉坪這一段路,地圖上乾脆查不出名字,只能看到接近目的地的地方是一疊像回形針一樣的盤山道。
前往水泉坪的樞紐之地,小河鎮
我從旬陽縣城到小河鎮上時,已經是下午5點多,天很快要黑了,去到這樣一個我完全沒有把握的地方——不知道路況如何、是否有住宿,心裏還是很忐忑的,正當我在考慮是否前往水泉坪,還是宿在小河鎮上,第二天再去時,一輛到仁河口的麪包車停在了我等車的地方,上面已經坐了幾個乘客,沒有再多想,就上車了——去吧,怕什麼,總歸是有人住的村子,還是在開發的旅遊區,別人住得我就去得。
開始是211國道
從小河鎮,過乾佑河匯入旬河的兩河關,車子離開了寬闊的211國道,拐上了一條只有三四米寬的水泥路,這是兩三路,隨後,又沿着旬河的河岸,上了一條貼着山腳線蜿蜒盤旋的仁沙路,一如既往的狹窄。大概40分鐘後,到了仁河口鎮,這也是建在河口的小鎮,來自鎮安縣的達仁河在這裏匯入旬河。到這裏人已經下了一大半,只剩下另兩個人和我還要繼續接下來的行程。
仁河口鎮
車子離開仁河口鎮,同時也離開了旬河與達任河這兩條有名字的河,沿着達仁河的一條小支流向更深的山鑽去。奇怪的是,走了這麼久的窄路,從仁河口鎮到水泉坪的這7.5公里卻修得嶄新、寬闊,簡直就是國道,比211國道要更好。更奇怪的是,這麼深的溝谷,一路都是村子,人類生存能力之強讓人難以想象。
從龍王廟經過
接近水泉坪時,道路突然進了一個狹窄的峽谷,四周山峯擠在一起,直插天空,坡度也陡起來——上山了。正如地圖所顯示的,這是一段盤山道,車子拐着一個又一個180度的彎,但彎道並不長,大概只有1公里。
三四分鐘,車子就通過一個埡口,眼前突然出現無邊的碧綠的水稻田,“國道”結束了,路又變成了窄窄的水泥路,扎進稻田深處,車子穩穩停在稻田裏的水泥路上——水泉坪到了,此時,正是傍晚6點半。
我就是從左邊雲最濃的地方上來的
此刻的我,就像陶淵明筆下那個捕魚的武陵人一樣,沿着旬河逆流而上,走過一個又一個溝,經過無窮無盡的山,從海拔兩百多米的小河鎮,攀到了海拔646米的山埡裏,突然,一片高山上的“平原”,一片彷彿來自江南的水稻田,就這樣撞入了我的眼睛。
當我看見沿着小溪流而建的房屋,看見在水稻田邊歇涼拉家常的當地人,他們看我很尋常,我看他們卻覺得好魔幻。
從這個埡口再往前去,水泥路一直能通到四公里之外的王莽山,這個半山腰的小平壩也就像游龍一樣,在山間延伸近5公里,寬約0.5-1公里。這就是旬陽正在打造的水泉坪生態景區,其實一共包括三個村子,橋上村、水泉坪村和王莽山村,一共有五六百户近三千人生活在這裏。橋上村就是我下車的地方,王莽山村距離這裏還有七八里路。
地圖是這個樣子的,可惜沒航拍設備
這片小平壩據説也曾是峽谷,是山峯崩塌、河谷淤積而形成這樣一片高山上的平川,川道四圍,全是山峯,將這片平地緊緊地捧在“掌心”。這裏是北亞熱帶暖濕帶濕潤氣候,水源也很豐富,發源於王莽山的溪流水量很大,水流得很急,嘩啦嘩啦響,氣候與水源的雙重配合,使這裏的人們世世代代都以稻穀為主糧。
這裏的水稻應是一年一季,眼下,稻田碧綠一片,稻子正抽穗,滿山谷裏都是水田特有的濕漉漉的又帶着一點點的泥腥的味道。房屋都三三兩兩地緊挨着山腳而建,讓出最好的地方用於耕種。
在我四處打量時,人們吃完飯正在稻田間溜達消食,我趕緊打聽住處,橋上村只有四家掛牌營業的農家樂,沒有酒店和民宿,我去了一家,這裏只有男主人在家。於是出來,在埡口處打聽,一羣女人翩翩而來,正要去村委會廣場跳舞,聽説我要住宿,其中一個打扮時尚的女人説:要不就住我們家吧!她家就是村頭埡口的那個掛着“電商”牌子的房子,條件非常好,只收我60元一晚。
東西放下,我便和她們去溜達了。等我溜達回來,看見一羣人在房子前衝我笑,仔細一看,那個穿着背心的高高大大的男人不就是那死命誇他家鄉美的司機嗎!他竟就是我晚上落腳的這家的男主人。
村子的夜很純粹,不到九點,四處已然漆黑一片,十分寧靜,推窗只能聽見水嘩啦嘩啦巨響。知道我一大早就想轉,第二天5點多,女主人就和她的夥伴們帶我去走路了。
村子下面,就在公路盤山的地方,有一個景區,叫“崩雲峽谷”,現在還沒正式開放,女主人領着我,花了1小時,在天還沒大量時就把景區逛完了。
等我們再次爬上埡口,回到村裏時,眼前已經是一片雲端仙境的樣子,雲氣繚繞着山谷和山峯,早起的村民三三兩兩地結伴在散步晨練。
我很好奇,他們的祖先是如何慧眼識珠選中了這樣一個好地方,村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跟我説,此地村民各姓雜居,祖上大多是從湖北、湖南等南方省市移居過來的。我住的那家的男主人,他説祖上是長沙的。
因為趕時間,我本打算一早逛完村子就走,沒想到,女主人陪我走完峽谷後,在我繼續溜達時,回家為我做早飯了,一大早就煮好了米飯,米是當地水田產的,裏面還放了新掰的玉米粒,菜有4個,青椒炒茄子、煎豆腐、豆豉炒臘肉、清炒四季豆。她沒收錢,完全是把我當客人待了。